马亚振
三月的婺源,正是一年中最好看的季节,地里的油菜花黄了,山溪的水涨了,溪边的野菜绿了,柳枝正长出嫩芽,还有粉红的桃花和粉白的樱花……
三月的婺源,岂止是好看,简直是一幅清清朗朗的水墨画。
江南的山峦总是那么秀丽婉约,衬托于三月明媚的天空下,起伏有致,浓淡相间。山脚处,清溪蜿蜒,溪上,窄窄的石桥古意盎然。沿溪蹲踞着的是静谧的山村,一色的黛瓦粉墙,高耸的马头墙是徽派建筑最具典型的特征,这样的建筑,也只有安置到三月江南的蒙蒙细雨里,以江南的水山作背景,才最具诗情画意。这些在江南本是极为寻常的山水景物,世世代代,人们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直到某一天,被一帮来自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的官员看到,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这是中国最美的村庄”!于是人们也开始寻找自己身边的山水,山水无言,却早已变了旧时模样,昔日静谧而美丽的村庄,已成了一段遥远的记忆。于是,婺源的名头也突然地响亮起来了;于是,驱车远行,赶往婺源,看山看水,去看那一幅巨大的中国画。
无论是山是水,是花是草。它们,都是有生命的。生命的韵律,在天地间起伏回荡,犹如一曲歌,一首诗。
三月的婺源,就是一首诗。山阿间,炊烟袅袅升起,有暖意从心底深处涌起,儿时的村庄,白发的爹娘,似在望中。溪滩边,有包着花格布头巾的妇人浣衣洗菜,年轻的母亲则将孩子缚在背上,捣衣棒发出“嘭嘭”声,在夕阳西下里传向远方。一片片错落有致的农田从村边向远方摊开去,一头犍牛正拖着犁铧在地里翻耕,本是扶犁的农夫竟然将整个身子都站到犁架上去了。溪边,一二株苍劲的老树,向天空斜伸着枝桠,有水鸟从水面擦过,“哑”的一声,钻入树枝间去了。
婺源原先隶属于安徽省,后来才划归江西省的,也可能因为远离中心城市的缘故,所以皖南乡村的那种“原汁原味”才得到相对完整的保存。望中的村庄是如此的朦胧与静美,走进婺源的古村落,却犹如走进了一段遥远的历史。高大的徽式青砖瓦房,大多是明、清时代的建筑,虽破败但威仪犹存。与江浙一带的民居截然不同的是,徽派屋居,无论怎么高大,几乎全没有窗户,也没有宽敞的院落。高高的马头墙,严密地遮蔽了外面的嘈杂,高墙与正堂间,留一处敞口的天窗,阳光和雨水都是从这个天窗里洒落下来的。天窗下面有两张桌面大的地方,青石板稍稍下陷,雨水就从石板的隙缝里流走了。那时的人们相当注重地下水道的建设,整个村子的地下水道是相通的,所以无论雨水多大,都不会有积水之虞。这种相对密闭的建筑,其实并不适应纯粹的农家,种田种地的人家,没的宽大的落院,没有轩敞的门和窗,那是十分不方便的。这些由徽商建造的高大建筑,本来也并非为农耕而设计。相传那些盛极一时的徽商们,在外面挣了大把大把的银子,甚至在外面新娶了娇娘,但是,他们依然放不下家里的“糟糠”,反正钱来得容易,于是就在家乡大兴土木,建起一座座高大的楼房,将女人和孩子、老人养起来。把马头墙筑得极高,在墙上不开窗,一方面为了防贼防盗,还有一层意思是要阻挡有可能的“红杏出墙”,这种自防又自私的想法,无意中成就了徽派建筑的独特。想当年,被幽禁于这样高大的房子里的女眷们,抬头望着天窗上那块巴掌大的天空,只能凭着太阳光射进天窗的角度变化,来感受冬去春来。连那些鸟叫的声音也被高墙隔断,更何况千山万水之外的那个“他”!日子就在这样在默默中流走,渐渐地褪了红颜,白了青丝。在这一座座高大的房子里面,是不是有过很多无言的故事?
兴也奈何,衰也奈何,时光就这样走过。除了这些村落,这些房子,徽商们的痕迹今已难觅。在理坑古村里,看到的多是身材瘦小的老人,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古村落在美丽中透着几分凄冷。我对心说:愿意在这样的古村、古屋里长住吗?心对我说:不愿意,会很憋闷的。
但是我依然很想再去婺源,随意地,散漫地,去看看那青黛的山,清亮的溪,白墙青瓦的村庄;看袅袅升起的炊烟,田塍边缓缓走动的老牛,还有包花格子头巾的浣衣老妇人;看乡村小旅店的红灯笼,看月亮湾的夕阳,还有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