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大运河杭州段史话

田建模

我国古代最大的建筑工程，一是长城，一是运河———一为东西走向，一为南北径流，皆以其长度第一而著称，算得是世界级的绝无仅有了。前者雄峙，而后者低洼，从外观对比，有一个落差甚大的印象。但从济世兴国的“通”与“运”来说，后者的历史功用无疑发挥得更久也更多。

大运河的往昔，不只是一二部通史就能记叙周详的。本文参考史料，仅就杭州区段的情况搜遗补阙略作陈述。首先要问的是：运河与杭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渊源么？杭州古为钱唐郡。到隋文帝开皇九年废钱唐，改称杭州，这便是杭城最早的由来。地处吴越交会，滨海傍山，也只是蛮荒一隅。杭州初始的大规模开发应首先从隋炀帝凿通江南运河说起。《隋书》记载：“辛亥，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人，开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庚申，遣王门侍郎王弘、上仪同于士澄往江南采木，造龙舟、凤、黄龙、赤舰、楼船等数万艘………八月壬寅，上御龙舟，幸江都，以左武威大将军郭衍为前军，右武威大将军李景为后军。文武百官五品以上给楼船，九品以上给黄蔑，舢舻相接，二百余里………”。“通济渠”就是古运河从洛阳到淮水的一段，往南是古邗沟（运河南段）经此便到达余杭（终点为今拱墅区德胜坝）。为满足一己之虚荣，强征百余万民工昼夜不停挖土开河，龙舟楼船数万艘，前不见首后不见尾，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地游幸江南去了。

古运河的开凿也是隋朝统一后，对南方加强政治经济控制的重大举措：供赋钱粮的征收全赖于运河的漕运。这，在客观上也起到了有利于客货畅通交流，促进了市集贸易的兴起旺盛。运河的通航大大促进了杭州的发展。到了唐朝，据史书记载，这一时期杭州商税占了当时全国财政的二十四分之一。尤其是丝织业、造船业发展迅速。杭产的白编绫、绯绫也曾是唐代的贡品。

杭州并不缺水。运河开凿前，它内有西湖，外有大小河流与钱塘江，水利资源可说富足。但问题在于，内湖可游乐而不可通航，江河虽行舟船，但流程短，无法担当远程漕运的重任。可见，若无一条沟通南北的水上通道，江南的闭塞和蛮荒，怕是还会久久延续下去的。而古运河恰恰在历史的播弄中，偶然而又必然地改变了南北现状和社会面貌。说它偶然，是因为隋炀帝想要游幸江南，偏又忽发奇想，执意要从地上挖河，来一次浩浩荡荡的水上寻欢作乐———恐怕也搀杂文人的夸张渲染，就好像如今的编导们喜欢挖空心思，生造出二三十集的“戏说”一样。其实，在“游幸”的故事中，也藏有历史的必然，那就是从一国的执政者来说，他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内固国本，外拓疆域。对于炀帝而言，南方的钱粮漕米要北运，攻打朝鲜的兵员粮草要调运，千里迢远，旱路输送费时费力，又怎如凿通本不连接的沟河，化千里险阻于波光舟楫之中呢？

古运河带给流经之地以福祉。从流域图可以看到，运河是一条南北飘曳的彩带，而镶嵌于两侧的则是一粒粒大小不等的璀灿珠玉———沿河而建的是一座座城镇或炊烟缭绕的村坊。运河的开凿，两岸城乡承受灌溉之泽，输运之便，市贸之利而得益匪浅。但须得指出，杭州作为工程的南端，更有其非同一般的意义。这是因为，它有幸被选中为贯通南北大纽带的终点站，为运河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而不是遗憾地被冷落于这一伟大历史工程之外。我们不妨设想，如若历史选择了另一处，而不是杭州，那末，仅仅由于地缘交通对政治经济的影响作用，那千载难逢的机遇和殊荣，那促成迅速发展的条件和因素———种种的一切，也就都是别人的了。

也许有人会质疑，运河果真有这般效用么？请来看看《清明上河图》吧。这幅古画展示的，是北宋京城汴梁，是汴河两岸的繁华景观。汴河是古运河的一段，是北宋国家漕运枢纽，也是水路交通要道。从画面上可以看到人烟稠密，粮船云集。热闹的市区街道，高大的城楼，两边屋宇鳞次栉比。这里，我引述的用意，是想对比杭州。杭州没有张择端，无幸出得一幅类似的图画，但杭州与汴京相似，也曾是宋的国都，也一样是靠了运河，成为繁华兴隆之地。不信吗？有诗为证：“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错把杭州作汴州。”杭州拱墅地区古有湖墅八景，其址虽废而其名犹存，当年弦歌绮丽的太平盛世可以想见。沿河有众多的码头货仓，是昔日漕运集散和市贸鼎盛的最好见证，可惜于城建中大多拆毁。已抢救下来的，只有拱宸桥、富义仓、小河直街、香积寺塔等少数遗存了。

安作璋先生在他的运河著述中写道：翻开杭州的历史，可以说没有运河的开通，就没有杭州的繁荣。杭州自秦朝设立县治后的800年尚处在山中小县时代，只是到了隋朝，运河沟通了南北经济和文化交流，提高了杭州的区域地位，杭州才从县治升格为郡，改名为杭州。唐时杭州开始繁荣，中唐后升为“东南名郡”。为避金人宋室南渡，定都于临安（杭州），杭州更成为全国第一州。到了元朝，运河因年久失修，河高江低，运河不能通江，商业也日趋萧条。清光绪21年（1895）由于甲午战争失利，日本侵略者在拱宸桥一带设立租界，直到抗战胜利，才被收回。

千百年来，古老的运河不仅滋润着两岸广袤的土地，养育着两岸众多的生灵，也创造了灿烂的运河文化。运河文化主要涵盖了宗教、茶艺、饮食、桑蚕丝绸、地方戏曲、民间曲艺、古典园林、藏书楼阁、桥梁古塔等诸多方面，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京杭运河两岸名胜古迹众多，在杭州区段就有著名的湖墅八景：“夹城夜景”、“陡门春涨”、“半道春红”、“西山晚翠”、“花圃啼莺”、“皋亭积雪”、“江桥暮雨”、“白荡烟村”。可惜年代久远，除个别残迹犹存外，大多只是徒留其名。

历史遗存有：香积寺石塔———位于拱墅区香积寺巷内。建于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为七级八面石塔。仿照灵隐寺双塔建造，但腰檐明显缩小，结构手法和浮雕与灵隐寺双塔截然不同。是清初石塔建筑的代表作品。

拱宸桥———横跨运河之上的明代三孔石拱大桥，位于拱墅北端。拱宸桥气势雄伟，是京杭大运河南端著名的桥梁。它东连台州路，西接桥弄街。“拱”是迎接的意思，“宸”是指帝王，因此，建于明崇祯四年（1631年）的拱宸桥，在古代是迎接帝王的所在，它也是杭州的北大门。历史上的拱宸桥是一个异常繁荣的商业区域，明末清初时，商船客贾云集，行市鼎盛，形成了著名的“北关夜市”。

富义仓———是运河杭州段目前徼幸保存下来的最后一个清代货仓。拱墅作为古运河南端的货物集散地，仓库特别多。近年来，由于城建加快了步子，许多老仓库被先后拆除，只剩下一些地名还反映出当年的史事来：如“卖鱼桥”、“打铁关”、“仓基上”、“仁和仓北弄”，等等。

小河直街———其历史渊源可追溯至南宋时期，现存风貌为明清至民国时期所建。特别是它沿河畔的建筑立面，年代可上溯到明朝之前。是真正能反映杭州历史风貌的古老街区，这在杭城已是仅存一处。

洋关———中日甲午战争后日本帝国主义在拱宸桥附近运河边所设立的商检码头，是日本蹂躏中国主权的罪证，也可作为爱国主义的教育基地。

高家花园———建于民国初年，是中式花园别墅，位于拱宸桥下运河畔。原为私家花园，现为某工厂所有。

据悉，杭州市有关方面目前已拟出一份书面保护方案写道：对富义仓全部建筑予以保留，对已拆除的部分建筑物按原建筑风格实施翻建；对小河直街街面和两岸建筑占地面积分别为850．25平方米和2774．4平方米范围内的全部建筑物均予以保留；对拱宸桥西民居计划保留11处建筑群及街区，重点是在保护桥西直街的基础上，将其开发为运河风情街市。

专家们认为，京杭大运河和万里长城一样，是中国享誉世界的两个伟大的人文景观。为此，大运河有望在保护和修复的前提下，去努力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千年光阴匆匆过。临河而望，蓝天白云下，两岸碧茵茵的草地和已变得清盈了的河水，再不是往昔那个乌黑混浊的模样了。大运河依然日日夜夜地流淌。而它当初怀有的功利与目的，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什么过时或放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