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松青

    重庆市彭水县教委办事员秦中飞，今年9月因一则针砭时弊的短信诗词被刑拘，继而被批捕。10月24日，彭水县公安局对秦中飞涉嫌诽谤一案撤销案件。25日下午，受害人秦中飞从检察院拿到2125.7元的国家赔偿金。这起错案被舆论称为“彭水诗案”。

    秦中飞的短信诗词名叫《沁园春·彭水》，内容是这样的：

    “马儿跑远，伟哥滋阴，华仔脓胞。看今日彭水，满眼瘴气，官民冲突，不可开交。城建打人，公安辱尸，竟向百姓放空炮。更哪堪，痛移民难移，徒增苦恼。官场月黑风高，抓人权财权有绝招。叹白云中学，空中楼阁，生源痛失，老师外跑。虎口宾馆，竟落虎口，留得沙沱彩虹桥。俱往矣，当痛定思痛，不要骚搞。”

在这首词里，隐喻了彭水县委县政府三个领导——前任彭水县委书记马平（现因受贿罪被捕），现任县委书记蓝庆华，县长周伟。词写好后，秦用短信以及QQ转发给了其他朋友。时隔半月，公安机关以涉嫌“诽谤罪”将秦刑事拘留，相关接受其短信的40多好友也受其牵连被传讯。不久，彭水县人民检察院认定秦中飞诽谤了现任县委书记和县长。检方的起诉意见书称，秦中飞捏造了一首引起群众公愤的词，严重危害该县社会秩序和破坏了蓝庆华、周伟的名誉，涉嫌诽谤罪。引起广泛关注的“彭水诗案”由此产生。笔者听到此案，不禁感慨，如此司法，法学院都关门得了。我想彭水的政法机关干部大多应该学过多年的法律，书本中的法律在现实当中被滥用至此，我等法律人通宵达旦研究法学又有何意义？

    为了净化彭水县的改革环境，让人民安居乐业，彭水县党的书记、县长，首先把那些敢于借古讽今、含沙射影的思想者归类于“刁民”之列，然后运用国家机器，将其一网打尽，彻底根除了社会隐患。“人民”公安、“人民”检察院在县委书记的手掌中，拍死一个秦中飞简直易如反掌。“专政工具如果不在党的绝对领导之下，不牢固地掌握在无产阶级手里，那么，这些‘刀把子’就会被敌人夺去，就会变质，使敌人逍遥法外，而劳动人民就会有人头落地的危险，出现暗无天日的局面。”（《人民司法工作是无产阶级专政的锐利武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16页）。这个案子再次将我们带回到过去的岁月中，而且证明了“刀把子”只要掌握在一个人手中，司法效率将大大提高，专政的力量也威力无比。

秦中飞成为中国公民通过法律手段获得言论自由权利的第一人，作为一个蹩脚的“诗人”，他无意间打破了现代中国政治文化的和谐生态，暴露出中国政治文化的传统病灶和现代痼疾。如果没有秦中飞，中国人似乎淡忘了言论自由的宪法权利与我们的现实还有什么关联。

    中国自古以来是个文化被禁锢、思想被禁锢的国家。秦始皇对“清议之士”的手段简单、干练、果敢：焚书坑儒。之后，秦始皇果然听不到逆耳之言，看不到烦心之士，但没有使江山万岁下去，二世而终。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要求士大夫用一个脑袋思想，一个嘴巴说话，直到现在还有那么多人称他为汉武大帝，极尽所能歌功颂德。

    中国封建专制之所以漫长持久，其中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思想专政，其手段也简单便捷：一是用国家暴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二是科考举仕，确立“纲常礼教”治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三是对另类思想者实施“文字狱”。清朝有个文人涂鸦了一首小诗，其中一句是“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也是很幽默的，但是他却丢掉了脑袋。能混上士大夫的，都是为帝王出谋划策、对稳定社会有功的人。

    在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中，人权概念也只有百年，而从法律上确立公民的权利也近百年。百年的宪政历史，要使宪政思想扎入人心，确非易事。最早确立言论自由的是辛亥革命后孙中山领导制定并公布《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其中的第六条第四节是：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1954年9月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再次确立这个公民的民主权利，其中第八十七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法律在进步，但宪法所赋予公民的权利我们很少去关心，这一次，秦中飞提醒我们，宪法的权利跟我们的生活休戚相关。

    想当年，彭帅因为直言相谏吃了苦果，也耽误了我国国民经济的恢复。看如今，李敖等人的口无遮拦并没有影响到台湾人民的生活水平。

    一首词就能出乱子吗？！这是什么思维？如果真是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的干部，别说一首词，就是一万首词也不会影响政绩评价。

    美国麦迪逊——《权利法案》的起草者也说过这样的话：“到底是香花是毒草，政府最好不要多做手脚，就让它去长好了。”这大概就体现了美国制宪者的一种自信，对人性的自信。这其实是一个微妙的矛盾：制定宪法是因为对人性的不信任，然而却不是盲目地不信任，还保有基本的自信。一方面不要盲目地信任政府，另一方面不要对普通人太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