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启晓

　　闻名遐迩的杭州西湖十景最早出现在南宋，是因为南宋建都在临安（今杭州），那时文化隆盛，当时诗人、艺术家对生活观察细致，表现力丰富生动，南宋画院的画家都把西湖作为绘画的首选题材，他们从描绘西湖全景逐步发展到撷取典型性的题材来展示某一局部，反映自己的情致意趣，慢慢地积累起来，就逐步形成了西湖十景。据现有资料表明，最早系统提出“西湖十景”之名的是南宋的著名学者祝穆，他在《方舆胜览》一书中曾这样介绍西湖美景：“西湖在州四周迴三十里，其间出诸涧泉，山川秀发，四时画舫遨游，歌鼓之声不绝，好事者赏命十题有曰：平湖秋月、苏堤春晓、断桥残雪、雷峰落照、南屏晚钟、麯院风荷、花港观鱼、柳浪闻莺、三潭印月、两峰插云。”当时，有的文人如词人张矩在《应天长》西湖十景词中的雷峰塔景点称“雷峰夕照”，又如王帅、叅洧《湖山十景诗》中将“断桥残雪”称作“段桥残雪”……

　　我们现在看到的“西湖十景”景名，应该说是康熙皇帝在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第二次巡视杭州时确定下来的。当时他把南宋初步形成的“西湖十景”中的“两峰插云”改为“双峰插云”；“麯院风荷”改为“曲院风荷”；“雷峰落照”、“雷峰夕照”更名为“雷峰西照”。

　　2003年5月8日我又一次去雷峰塔景区参观、调查时，特地到“雷峰夕照”御碑亭（详见附图2）看了一下，结果意外地发现御碑的正面不是康熙皇帝的题字——“雷峰西照”，而换成了乾隆皇帝的题字——“雷峰夕照”，再一看落款：“丁丑春御题”（详见附图1）。接着我又看了御碑的背面，竟也是乾隆皇帝丁丑春御题的诗：“峰峰夕照都奇绝，十景惟斯最擅名；所惜堵波登未得，付他高矗晚霞横。”绕了“夕照亭”一圈，发现了康熙皇帝题字的“雷峰西照”御碑（详见附图3）竟孤苦伶仃地竖立在“夕照亭”的西侧10余米处，御碑上面没有遮盖，任其风吹雨打日晒。

　　看了这个场景，当时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不符合历史原貌和规律。记得我在《开明》杂志2006年第2期《重建“南屏晚钟”御碑轶闻》中曾提到，从前西湖十景的御碑刻写规律是：正面为康熙叁拾捌年叁月贰拾陆日康熙皇帝第2次巡视西湖时的景点题名，背面为乾隆皇帝第1次来杭州巡视（辛未年即公元1751年）时为景点作的七绝诗；左侧为乾隆皇帝第2次来杭州巡视（丁丑年即公元1757年）时为上一首诗的叠前韵诗；右侧为乾隆皇帝第3次来杭州巡视（壬午年即公元1762年）时为第一首诗的再叠前韵诗，乾隆皇帝第4次（乙酉年即公元1765年）、第5次（庚子年即公元1780年）、第6次（甲辰年即公元1784年）来杭州巡视的七绝诗则刻在御碑的帽头上。从杭州市档案馆“杭州历史文化图片展”的展品中也证实了康熙于1699年题“西湖十景”景名。1701年，浙江地方官员为迎奉康熙再次南巡，先后将御笔所书景名，刻石立碑，建亭护之。乾隆皇帝南巡时，又就“西湖十景”各赋诗一首，后人将其镌刻于景碑之阴面。至此，十景之名成为十景所在景点之标志。可见“雷峰夕照”御碑的正面应该是康熙皇帝题写的“雷峰西照”，而不是乾隆皇帝题写的“雷峰夕照”。何况，乾隆皇帝题写的“雷峰夕照”四字是在丁丑年，而且背面的七绝诗也是丁丑年作的“叠前韵诗”，我估计第一首诗的原稿或拓片未找到。如果今后找到的话，矛盾又来了，正面是丁丑年的题字，而背面则是辛未年的诗，这何成体统？连最起码的逻辑也没有了。

　　疑问重重，当即我问了雷峰塔景区的工作人员，一问三不知。后来我问了杭州市旅游委员会的有关同志，他们说，景区的各项建设是直接由杭州市园文局管的。接着我又找了园文局文物处的卓军处长，他说：“别的景点都是园文局管的，唯独雷峰塔景区是浙江省公安厅警卫局管的，园文局没参与，所以内情一点都不知道。”为了弄清楚情况，我又找了省公安厅警卫局，这才知道雷峰塔景区和北面的杭州西子宾馆（汪庄）地盘是属于警卫局管的，因为这里过去曾经是毛主席休养的地方。他们告诉我，“雷峰夕照”御碑亭的设计与建造是经过“专家”论证定下来的。

　　既然是“专家”定下来的事，要探其究竟，还得去请教专家。于是我奔走了方方面面，先后请教了多名专家：杭州历史学会理事、杭州文史民间收藏专家丁云川老师；浙江大学国际文化学系博导、清诗专家朱则杰教授；杭州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杭州古都文化研究会会长、曾任浙江历史文化研究所所长的林正秋老师；浙江大学历史系教授、曾任浙江省文物局局长、民进浙江省委会主委的毛昭晰老师；杭州碑林文物保护所所长、著名书法家陈进老师等等，请他们解答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遗憾的是这些专家都没有参与这一重建项目而无法直接解答我的质疑，不过还是有几位专家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丁云川老师说：“2002年在重建雷峰塔工程中决定要建一个御碑亭，即西湖十景中的‘雷峰夕照’御碑亭，由于碑文没有找到，重建办公室的同志曾经找过我。我说，据我知道，‘雷峰夕照’御碑和御碑亭早在民国前已毁掉，故拓片也难找到。后来我知道重建办公室在没有资料的情况下，用集乾隆皇帝的手迹拼凑成‘雷峰夕照’四个字刻在御碑的正面。照理说，西湖十景的御碑正面应是康熙皇帝的题字，‘雷峰夕照’御碑的正面怎么是乾隆皇帝的题字了？这违背了历史文化遗产的修复应遵循修旧归旧的原则。”

　　朱则杰教授不仅亲自为我查阅乾隆皇帝来杭巡视时为雷峰西（夕）照所题诗的记录，还专程和我一起去“雷峰夕照”御碑亭看个究竟。在看了现场后他说：“这个御碑建得太失败了，御碑的正面应该是康熙皇帝的题字。至于后来乾隆皇帝一会儿称‘雷峰西照’、一会儿称‘雷峰夕照’，事物总是在发展的嘛！只要在御碑亭旁立个说明不就完了，历史的东西一定要尊重历史！”

　　陈进老师认真地听取了我的叙述后，还仔细地审看了我带上的资料，认为我不仅要写质疑的文章，最好能写个报告，提出要整顿“雷峰夕照”御碑亭。他认为我的质疑是有道理的。既然是恢复文物古迹，那么就要以原生的历史文化为基础，尽量保留文物的各种信息，还文物的本来面貌，要对历史负责。复建的文物要有历史的真实性。经过对犹如康熙皇帝的题字“雷峰西照”碑刻分析，碑上的这四个字根本不是康熙皇帝的手迹，树在这里，岂不给游客的一种误导。既然目前还末找到康熙皇帝的真迹拓片，就不要立个“碑”，写个说明就可以了。

　　我想，我不需要再化时间去请教更多的专家、权威了，反正质疑的内容已经暴露得比较充分，我只希望通过这篇文章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让后人在整顿或重修“雷峰夕照”御碑亭时作个参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