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城

虎年前夕，意外收到了一封来自中国美术学院的信件，白色的信封上，黑色硬朗的钢笔字体，落款处独一个“赵”字线条挺劲圆匀，简洁明快，字形平中有变，变中出新，既如鬼斧神工般巍然屹立，又如彩云逐日般洒脱奔放，方寸中尽显书者实力。

我并无好友在国内最高美术学府，这位赵姓朋友会是谁呢？我寻思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剪开封口，一张红色洒金的贺年卡如同一团烈焰瞬时映红眼帘，画面正中，一头虎首跃然纸上：只见它不怒自威的眼神，坚定执着，透着王者归来的霸气和威严。虎首下方，“2010新年好”两排大字赫然在目。“晔城同志新春大吉祥  赵延年贺 2010元月时年八十六”。原来，这是版画大师赵延年先生八六高龄手拓的木刻原作。

吉光片羽，弥足珍贵，凝视着老先生寄来的版画贺年卡，我久久难以释怀。

赵延年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的版画艺术家和美术教育家，也是我国新兴木刻运动和中国当代版画现实主义创作传统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他17岁从事版画艺术迄今70年，创作了一大批关注社会、直面人生的现实主义力作，尤其是他创作的以鲁迅文学作品为题材的系列黑白木刻版画，将鲁迅作品中所提倡的立人思想通过版画形式展示给读者，象征着坚定、正义、抗争与不屈，衍生出一种坚不可摧的精神力量，也正是由于这种精神特质，使得我们在赏析黑白木刻版画时，并不感到冷酷、伤感与孤傲，而代之以爽朗、明快与高雅。

赵老是一位与人为善、不计得失、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作为版画界的泰斗，他曾获得过中国版画界最高荣誉——中国新兴版画杰出贡献奖，近期又获得首届“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全国仅6位著名艺术家获此殊荣，但他绝不恃才放旷，更无利欲两心。赵老是一位乐于奉献、看重情义、淡泊名利的人。这在几年前，他把精心创作的575幅作品整体捐赠给中国美术馆收藏就可见一斑。

我与赵老的结缘，始于几年前。2006年，在纪念鲁迅诞辰125周年之际，赵老慷慨向绍兴鲁迅纪念馆捐赠了55幅鲁迅文学作品版画插图，其后鲁迅纪念馆先后举办了主题为“激扬黑白  薪火相传”的赵延年先生版画创作漫谈会、推出了永久性展览《画说鲁迅先生——赵延年“鲁迅文学作品插图”》，向社会展示版画艺术的魅力和神韵。2008年，在得悉绍兴鲁迅纪念馆即将出版《绍兴鲁迅纪念馆馆藏版画作品选》后，欣然为之作序。在序中他写道：只要发乎心去做，大抵“针尖上”的事，是可以估做出好成绩来的。这，何尝不是鲁迅精神的外化和出世。我在鲁迅纪念馆办公室从事宣传报道，由于工作需要，时常接触赵老：他为绍兴昙玥少儿美术工作室的题词殷勉、他对年轻书画家的启迪提携、他抱病应邀在《赵延年插图本》上为鲁迅纪念馆全体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签名落款等等，都令我深深感动。在耳濡目染中我渐渐地对版画文化也有了一点认识和兴趣，陆续写了《文学圣地，印迹之美——漫谈鲁迅故里版画》、《艺林松柏，美意延年——记现代版画艺术大师赵延年先生》等几篇小文，权当是学习心得，更出于对赵老的敬意。越品味越感悟赵老的版画作品较之与一些矫揉造作、故作高深乃至媚俗观众的所谓“时代精品”有着天壤之别，不仅在于其绘画之精美，刀功之高超，印技之娴熟，更在于选题的现实和立意的高远。或许，设计、制作一张笑面“迎春虎”的贺卡更符合新春吉庆的氛围，但付之一笑后便若有所失，失者何也？关注社会，直面人生的精神境界。难道不是吗？就国家而言，2009年在全球性金融危机冲击下，中国经济虽然“保八”成功，但2010年国民经济结构调整、宏观调控任重道远；就个人而言，居安不忘思危，居安更要思责，面对暂时的成功和喜悦，应对未来的机遇与挑战，于国于民，唯有始终全力以赴、奋发有为、亮剑前行，才能不负时代重托，彰显生命的价值。赵老这些具有生命原创精神的版画无疑具有振聋发聩的独特张力和时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