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发明

中国的文字是橡皮泥，想捏成什么样子就能捏成什么样子。“中国队大胜美国队”跟“中国队大败美国队”，同样表达“中国队赢了”一个意思，却使用胜和败两个意义完全相反的词语。

与此相反，一个短语可以包含很多种含义，这个短语是“基本满意”。政协委员提交提案，得到承办部门的答复后，都要做一道选择题：满意，基本满意，不满意。每年提案答复的满意率在70%左右，不满意率一般为0%，由此可以推算基本满意率在30%上下。本来这样分开表述很明确，不至产生歧义。但是，报告上却习惯将前两项合并起来统计，说：“满意和基本满意率100%。”

套用官方的口吻，从文字上看，这样的表述”基本没有问题”。

我说“基本没有问题”，是认为它实际上“基本有问题”，不是完完全全的“没有问题”。

“基本满意”至少包含四种情况。第一，大部分是满意的，小部分是不满意的，满意和不满意比起来，满意多一些，所以“基本满意”；第二，基本上是不满意的，少部分是满意的，因为有满意的成分，不好否定，所以只好“基本满意”。第三，本来是不满意的，没有满意的成分，但碍于面子，因为顾虑，或别的原因，主动“基本满意”。第四，写上了“不满意”之后，被协商了，就后退一步，不得不“基本满意”。

“基本满意”包含了这么多种情况，当然就令人捉摸不定，以至于局外人无从判断它的真实含义。而“满意”的含义却是确定的，没有歧义。因此，“基本满意”很难与“满意”合并同类项，“满意和基本满意率100%”也就无从谈起。

四种情况中，第一种情况是真正的“基本满意”，第二种情况是实际上的“基本不满意”，第三种是实际上的“不满意”。三种情况，却用“基本满意”这一个短语来表述。

第四种情况最有趣。按照规则，政协委员对于承办单位的答复，是有权力选择“不满意”的，选择这个答案的概率应该存在。可是为什么独独不满意率通常是0%呢？

答案是：通过“协商”后，“不满意”基本可以转化为“基本满意”。

一个政协委员评价“不满意”，承办部门就要与提案者进行协商。协商内容基本是诉苦：政策不允许，资金不到位，条件不具备……诸如此类。总之协商过程很复杂，协商结果却简单：“不满意”改成了“基本满意”。

其实，政协委员对承办部门的答复，不满意率通常为0%，这本身就有问题。提案有“不采纳”，答复有“不满意”，这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有了“不满意”，政协“民主监督”功能才从真正意义上得到发挥，“政治协商”和“参政议政”才能真正落地。

外国人评论中国人，说中国人很喜欢把数字凑成整数，以图圆满。把“满意”和“基本满意”两个比率捆在一起，凑成“100%”这个整数，是不是这种文化的心理在驱动？答案：基本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