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民进会员、杭州市人大代表、 浙江五联律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高级律师曲宽海

作者： 钱　江

上篇 自学成才 创业篇
(一)

　　公元一九九二年六月。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晚上。37岁的年轻律师曲宽海倚在自己家的阳台上，眼睛凝视着楼下那条几年前还是人烟稀疏，如今却已商场林立，车水马龙的闹市长街，头脑中在默默思考着什么。突然，他的手感到一灼，原来香烟已燃至手指上了他竟毫无察觉。这几天他总有些魂不守舍、情绪显得焦躁不安。猛的，他把烟头往石阶上狠狠一摁，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自言自语道：“就这样定下罢了，两个月后，杭州首家不占国家编制的 “杭州江南律师事务所”在解放路1l号正式挂牌成立，事务所的主任便是这位辞职下海的曲宽海律师。现在看来，那个晚上以及曲宽海最终喃喃道出的几个字，对于他和他从事的律师工作的某个局部，多少带有些历史性转折的味道。这首先是在他个人生活座标的移位，他舍弃了既稳当又有着较高收入的国家事业单位这只金饭碗，毅然选择了参与风云变幻的市场竞争，从此将自己游弋于能载舟亦可覆舟的商海之中。其次是由于他的下海，导致了杭州地区法律行业传统格局体制发生变化。而作为本市首家民办律师事务所竟能在短短两个月内组建成立，应该说是得益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大环境。另外，在很大程度上则是由于司法局领导思想解放，对新生事物大力支持的结果。至于曾让曲宽海担心的：自己是个无名望的小律师，要在本市创办第一家民办事务所是否能得到有关各方面的信任之忧虑，也由于他清晰慎密的办所思路，以及他在答辩会上那篇具有独特见解、并以真诚和动人的言词，使之充满魅力的演讲，打动了在场的众位考官，从而得到他们的首肯和理解。

　　当我坐在曲宽海的主任办公室采访他时，他那黑色大班桌上的-电话却不时响着干扰的铃声，象是存心跟我的采访过不去。我默算一下，平均竟3分钟就有一只电话，我从曲宽海口中得知，他几乎每天都要工作至晚上11点后才回家适最近他又查出得了胃糜烂。望着他那削瘦的睑上坚毅而又带着几分疲惫的神色，我似乎感到困惑和不理解。问及他缘何要活得那么累?他淡淡一笑道：“我本来是可以过那种安怡舒适的生活，然而我却从小就不太安份，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在社会的搏击和闯练之中去体现自身的价值。”
　　的确，只要翻开曲宽海过去的那段不寻常的经历，我们便不难理解他今天所作出的选择。曲宽海从小酷爱艺术，文革期间，还在杭五中就读的他便显示出很高的表演天赋。那时，常有些全国的剧团来招收演员，他们一到杭州，就会有人对他们说：去杭五中看看吧，那儿有个叫曲宽海的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舞蹈演员苗子。于是他们便去了，并屡屡被曲宽海舒展刚健的舞姿和深厚的基本功底吸引住，可最后又总是在政审这关上，因他父亲所谓的历史问题而使得他们望而却步，不得不忍痛放弃。当时学校的工宣队长出于好心，拍着曲宽海的肩说：“小曲，看来你只有走与父亲划清界限这条路了。”然而，他又哪知他们父子之情有多深厚?曲宽海曾向我讲起他在“文革”中的一件事。那时他才10岁，每天午饭在父亲单位吃，疼他的父亲顿顿都为他买一只荤菜而自己却吃青菜。有一天，食堂荤菜卖完了，父亲只好买了两只青菜，曲宽海却任性得不肯吃一口菜，父亲忍不住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为此一个星期不理父亲。谁知恰在那时父亲被隔离审查。他在悔恨中去食堂买了只青菜和着泪水吃下去，以后每天都买了青菜吃后又每天都在关押父亲地方的池塘边呆坐。终于有一天，看到父亲被两个持铁棒的人押着出来，他哭喊着扑上去：“爸爸，我要吃青菜了。”父亲站住了，慢慢地回头朝儿子望了一眼，从他眼神中流出的那份复杂情感，令曲宽海一辈子都难以忘却。他回家后抹着泪向家人诉说，母亲和姐姐顿时泣不成声。也就在那时，这位伤心之余的少年便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将来我要当名律师，学施洋大律师那样仗义执言，为受委曲的人打抱不平。
　　踏上社会后，曲宽海饱尝了人情世故。他当过装卸工，扛着三百多斤的包不在话—下，他干过轮胶工也跑过供销，他还在福建、西安以及杭州的剧团做过演员跑过龙套。74年与83年，他父母相继去世，失去家庭温暖的曲宽海显得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他常常独自一人长时间沉默不语，思考自己将来要走的路。
　　84年，曲宽海参加了中文自学考试。 85年电大法律专业一开设，他又去报考就读。为了有一个较稳定的学习环境，他离开了心爱的越剧团(因剧团常要到外地演出)自愿去文化系统的幼儿园干总务。当时他月工资只有少得可怜的40多元钱，他于是便利用幼儿园寒暑假替出版社折书单抄信封，每只信封一分钱，往往一个假期抄下来，手指都磨出了血。由此得到的钱便去交了学费，自己则常年不买衣服，经常是一块腐乳几包方便面打发日子。“那时的读书才真叫苦啊!两个专业要读大量的书做大量的作业，别人半年一考，我却三个月一次大考，每天都只睡五、六个小时觉。虽最终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两张毕业文凭，可人已瘦得不象样子了。”曲宽海至今谈起这段日子仍不无感慨。
　　88年，曲宽海电大毕业后，便径直去找著名的大律师曹星毛遂自荐。曹律师被他立志献身法律事业的精神打动了，破例让他进杭州第二律师事务所当上兼职律师。

　　我曾问曲宽海：“曹星律师与你是否师生关系?”曲宽海沉吟片刻说：“严格讲曹老师从没收过学生，可我却一直把他当作我的老师，虽然我没跟他办过案，但仍从他那儿学到许多东西，更重要的是他给我提供了一块施展才能的舞台。”是的，自从曲宽海进第二事务所后，他便以其丰富的专业和社会知识，敏锐的思维以及善辩的口才，很快在律师行业里站稳丁脚跟，同时他在办案中注意积累经验，其官司愈打愈漂亮。进所六年间，他接的两百多件案子的胜诉率极高，并逐渐形成了自己善于处理经济及其它疑难案件的特色。
　　从86年至92年，曲宽海先后担任了几十家企业的法律顾问，共为当事人挽回经济损失达数千万元以上。　　91年初，曲宽海任法律顾问的杭州某机械厂在给外地某厂加工生产机器设备时，因技术问题而搁浅，对方为此向当地法院提出起诉，要求索赔170万元。曲宽海得知后倒抽了一口冷气，如此大的数额实在太过份了。他在仔细研究了对方的起诉状后，发现其不少的漏洞，并立即找出许多与事实有较大出入，不合法律条款的地方，虽开庭是在原告当地法院，但曲宽海还是充满自信的走上法庭辩护席，他以无懈可击的辩护演说，赢得了法官的认可。法院最后裁定赔款30万元，仅此次，曲宽海就为当事人减少了上百万元巨款的损失。
　　90年，嘉兴出了个大案，一名年仅20岁的工人偷了本厂价值3万多元的羊皮。案犯被抓获后对事实供认不讳。按照有关法律条款，盗窃数额特别巨大，此人必死无疑。然而这样的死案却还有人同情，托到曲宽海那儿，倒着实让他有些犯难。但他还是以一个律师的责任感，拿起皮包赶到嘉兴，在取证中他了解到，案犯在家是个孝子，其父长期患病，母亲则被石头砸坏要住院无钱交费，患精神病刚治愈的姐姐准备嫁人也没钱置办嫁妆，而家里房子又摇摇欲坠急待修理。案犯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去偷羊皮并卖了三千多元钱加上自己一点积蓄全部交给家里来操办这些事；曲宽海于是在法庭上以沉痛和婉惜的语词，陈述了案犯作案的前后经过。他认为：法律的尊严必须维护，但应考虑其案犯的犯罪动机，目的以及客观的社会危害性等一些因素，使案犯得到公正的审判。由于他的辩护演说紧紧抓住了一个“情”字，语言生动感人，深深打动了当时来自各行各业的旁听听众，不少人都潸然泪下，审判员的眼睛也湿润了。最后法庭采纳了辩护律师的意见，判了案犯无期徒刑，从而捡回一条性命。

　　在江南律师事务所创办至今的两年多时间里，从最初的5名律师到如今有21名律师，其中大部分是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他们不惜扔掉铁饭碗，来到这个民办的事务所，纯粹是被这里的环境和氛围给吸引住的。走进事务所就会让人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现代化气息，170多平方的大厅被透明材料分割成许多空间，每个律师都占有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都有电话和电脑终端，可随时用电脑查询资料，每人还配有 BP机。“当初租下这里后，我足足熬了几个晚上才设计出来的。以后许多同行和领导来参观，都说这是全省第一流的办公设施。、将来我要是没官司打了，倒还可以去搞室内装潢设计混口饭吃。”看来，曲宽海对自己的三脚猫手艺还相当的满意。
　　另一个值得曲宽海骄傲的是律师事务所的人事、行政、财务等均实现了电脑化管理，这样完备的现代化管理在国内同行中．还为数不多。目前所里实行分工专业化，有房地产、知识产权、公司、金融、涉外、民事、刑事等专业服务部。94年10月，省司法厅长于国强还特意组织全省各司法局的办公室主任来“江南”所参观，并对江南律师事务所的现状及发展方向给予了高度评价。
　　而“江南”所最让人羡慕的则是打破了大锅饭，不论资排辈，采用竞争机制、激励机制和约束机制，极大地调动了律师的积极性，建所至今已承办各类案件达700余件。
　　采访中，曲宽海告诉我，他又在读专升本，他见我困惑的样子，便笑着道：你肯定觉得我太不知足了吧！说实话，创办江南所至今，我认为自己的事业才仅仅还只是个开头，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因此，我必须不断地学习，提高我的知识业务水平，我的格言也是对自己的一个要求，就是奋斗无止境，学习更加无止境。

　　第一次采访后的几年里，我也隐隐约约地得知了他的一些情况：江南律师事务所已从合伙制变为私有制；他仍在读书充电；他被评为优秀青年律师；《杭州日报》在公布评选市十大律师的候选人名单中，他的学历已是研究生、他被评为高级律师。去年，我又听说，他的事务所与其它四个事务合并，成立了五联所，他任首席合伙人。
　　因此，我去五联所对他进行第二次采访时，首先询问的便是为什么要成立五联所？曲宽海告诉我，五联所是2000年10月创办的，采用的是合伙制形式，但此合伙制非彼合伙制，她是由五家民营的律师事务所合并而成的，与我最早创办的合伙制事务所要高了几个挡次，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她在杭州市也是首家。说实在，几年前我已在思考这一问题，当时，中国加入WTO已是大势所趋，对此，我心里真实地感受到了紧迫感和危机感，因为中国的法律服务市场竞争相当激烈，仅杭州就有近七十家事务所，但由于规模小，高、精专的专家型的律师极为缺乏，大多数律师只能适应传统的法律业务，如果入世后，我们与国外事务所的竞争将会处于下风，甚至有被淘汰危险，而要真正能参与国际间的竞争，就必须尽快实现事务所的高效、规范，科学管理，实现律师的专业化，让高素质，专家型的律师人才不断涌现，而这要在没有较大规模，经济实力又不强的事务所里实现这一跨越是难以想象的，自然也就更谈不上参与国际间的竞争了。基于这样的想法，曲宽海筹划了两年，他在与许多民营律师事务所的老总进行了多次的交流沟通中，终于寻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五家事务所在曲宽海的倡导下形成共识，各自抛弃了门户偏见，最终联合在一起成立了五联所。目前，事务所工作运营良好，事业发展的空间更大了。

　　也正因为如此，曲宽海对自己进行不断地学习充电的愿望和要求更高更严更迫切了，按他的说法：现在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而我从事的又是知识性很强的律师行业，加上自己是非科班出身，知识结构很不全面，因此一定要做到终生学习，否则，随时都会有被淘汰的危险，1995年，曲宽海报考了浙大研究生MBA专业，重新当起了学生，“这个学生真难当啊！在学习运筹学这门课时，我曾苦中作乐地对同学说：运筹运筹“又晕又愁”。同学们也灰谐地讲我是，曲律师读书是“吃力死”，其读书之苦也就可想而知了，直至今日想起来，我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呢。”这位刚入学时还仅只有电大毕业，其基础水平薄弱的曲宽海非常感慨地对我说。然而曲宽海那种要么不做，做了就必须成功的不屈不饶的韧劲和他的强烈自尊心又一次地帮助他度过了难关，他在做好事务所的管理工作和律师业务外，其余的时间他以分秒计算，全都用在了学习上，他走到哪里随身都带着课本，一有空隙，便看书学习，晚上做作业要到深夜，双休日当然就更要充分用上了，有时遇到官司开庭与上课发生冲突，待开庭一结束，他便赶到学校请同学给他补课。如果碰到他解不开的难题，他就“死皮厚脸”地到处问同学问老师，直至弄懂了他才作罢。三年后，他终于拿到了毕业文凭，此时，他那本来就已不胖的脸更清瘦了，体质下降，就连本来是飞行员的视力也成为老花加近视眼，可他认为这种交换绝对是值得的，今年他又攻克了自己感到最难啃的英语，九月份，他正式获得了MBA硕士学位，当他戴上硕士帽时，忍不住真想大哭一场。的确，这顶硕士帽子实在是来之不易呵！

　　有播种就一定会有收获，作为浙江五联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合伙人，现在的曲宽海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他在律师行业中如鱼得水，业务管理上得心应手。他在承办民事经济类中的企业投资、企业购并、知识产权、房地产以及金融、外贸等方面的法律业务上显示出高超的专业水平，得到了当事人充分信任和高度评价。他主持代理浙江大学儿童保健医院进行的浙江省索赔数额最高的医疗纠纷案、浙江省坎门水库工程移民纠纷案、香港路华公司投资纠纷案等十几桩的都是省内外有一定影响的疑难复杂的案件。同时，曲宽海在办案之余，还写出并发表了《签订技术引进合同应注意的若干重要条款和事项》、《中国老年人婚姻问题研究》、《抑止和减少外贸代理纠纷之我见》、《杭州市律师分配制度研究》等论文。他执业以来已承办了各类诉讼及非诉讼案件近700件。
　　另外，还有一个令曲宽海颇为得意的事是，在最近两年中，有不少由他担任法律顾问的企业老总，经常来找他谈企业的内部管理和相关产品的开发、市场操作及其产品的定位方向等，尤其是一位在混泥土行业小有名气的集团老总，三天两头地向他请教这些方面的问题。这使他感到，自己读书的苦没有白吃，知识面宽了，参与竞争的能力也就更强了。

　　曲宽海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管理工作，而他自己每年还要办案四十余件，再加上读书，其学习和工作量之大，实为常人难以承受，以致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家庭。幸亏他有个贤慧的妻子，她在工作之余承担了全部的家务，曲宽海提到妻子就显得很动情，眼睛也有些湿润：不容易呵！她为了支持我的事业，放弃了很多东西，近二十年来一直任劳任怨，除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管女儿做家务，即使是那次参加自考，她也都是边烧饭菜做家务边看书复习的，尤其是我这次考硕士，她帮助我收集和整理资料，论文也是她给我打印的，而我却为这个家付出的实在是太少了。人们都说，在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个能干贤慧的女人，如果说我在事业上我还算是有点成功的话，那个女人便是我的妻子。
　　　曲宽海除了从事律师工作外，他还任杭州市第九届和第十届人大代表、市人大常委会法制委员会委员、民进杭州市委常委、杭州仲裁委员会仲裁员。我在对曲宽海的两次采访中有一个很深的感受，那就是，他对自己的事业非常执着，并且从来不肯满足现状。我想，在今后的日子里，曲宽海的这种奋斗不止的精神，必定会使他的事业一次又一次地干得更加红火。

　　　　　　　　　　　　　　　　　　　　2002年11月3日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