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音乐家周大风印象(下)
沈东华
1949年底,受宁波地委书记陈伟达的委托,周大风着手筹备“宁波地委青年文工团”。并被任命为文工团团长,直至1952年5月17日该团被撤销。不久,即担任省文工团团干兼乐队队长,同时担任省杂技团筹备主任和杭州大世界游艺场总负责人。在乐队,大风先生请来音乐家贺绿汀讲课,在他的赞同下,越剧开始男女合演的改革。
52年下半年,周大风与作曲卢炳蓉合作,为男女合演《罗汉钱》谱写56曲唱腔及全部配乐,于53年春节后在杭公演,并一炮打响,连满41场,次年全省各地出现了13个男女合演的越剧团。
1953年省文工团更名为“浙江省歌剧团”,54年又改名为“浙江省越剧团“,大风先生负责音乐研究组工作。1957年又成立了”浙江越剧二团”,他被任命为艺术室主任,一边从事创作合演现代剧的作曲,一边重点研究民族音乐和全国地方戏曲及曲艺音乐,整整14个年头。期间,为《五姑娘》、《金鹰》、《两兄弟》、《风雪摆渡》、《春到草原》、《江姐》、《血榜记》、《斗诗亭》等男女合演越剧作曲。特别是1958年,周大风倾注极大心血担任《雨前曲》的编剧、舞美设计、作曲,并晋京公演,剧中插曲《采茶舞曲》自1959年流行全国,至今已有60余种唱片、磁带、CD片。1983年还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为教材。
周大风先生还为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评弹电影《燕窝鸟》作曲,又为甬剧、姚剧、婺剧、话剧、广播剧以及十几种曲艺谱曲,出版《越剧曲调介绍》、《浙江地方戏曲音乐选》、《越剧新基调的创作》、《越剧唱法研究》等,唱片26张。
每当谈起《采茶舞曲》的创作,周大风先生总是激动不已。1957年夏,大风先生到老作家陈学昭家作客,陈学昭说,最近,陪同周恩来总理去过梅家坞,总理对龙井茶备加赞赏:“好山好水好茶叶,可惜缺少专为茶叶生产的文艺作品来反映”。
不久,大风先生即去梅家坞体验生活,与茶姑一起采茶,与茶农一起炒茶,并拜访茶叶专家庄晚芳先生。1958年初春,又去浙南茶区生活二月有余。化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写出了一个大型九场越剧《雨前曲》。该剧于58年6月6日赴上海首次公演,中国唱片公司即录制了《采茶舞曲》的第一版唱片,并作为浙江人民广播电台的开始曲。
1958年9月11日赴北京,在长安剧场公演《雨前曲》。当大幕徐徐降落后,敬爱的周恩来总理走上了舞台。总理语重心长地对演职员们说:“男女合演越剧要象人民公社一样蓬勃发展,你们也还要继续向女子越剧和老演员学习。”总理又说:“反映茶农生活是好的,只是剧本艺术性还要加强。还要多学习研究传统戏曲的许多巧妙的方法。我看,这个基础很重要,毛主席指示‘推陈出新’嘛。”总理又对大风先生说:“这个《采茶舞曲》曲调还不错,有越剧味,也有时代特点。只是歌调中有两句需要修改。‘插秧插到大天亮,’这不符合党的劳逸结合的政策;‘采茶采到月儿上’也不好,露水茶是不香的。说明你缺少生活,还应补课,我希望你到梅家坞去生活一个时期,把这两句歌词改好它,我是要来检查的。”周大风先生当即表示一定按照总理指示办。
自此以后,那两句歌词始终在周大风的脑子里打转。当时的省文化局长丁九同志也曾写信给大风先生,一定要迅速把歌词改好。
一天,大风先生正走在梅家坞村口的大路旁,一辆小车戛然停在身旁,周总理从车中走了出来。说:“你究竟来了,歌词改出来了没有?”大风说:“还没有找到适当的词句。”周总理说:“要写心情,不要写现象。”接着叫来一位秘书记下来,交给周大风说:“我建议改为‘插秧插得喜洋洋,采茶采得心花放’。为什么这样写?‘喜洋洋’、‘心花放’让唱的人听的人自己去想。说得太直了就不是文艺作品,你看如何?供你参考。有什么更好的词句还可以改。”言毕,总理紧紧地握了握大风的手,上了汽车,临别时又说:“好的作品往往是改出来的,当然也有出口成章的,那是奇才。我还有接待外宾任务,希望你把歌词改得更好。”
周大风先生望着远去的轿车,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多么谦逊,多么热情、亲切,才思如此敏捷,记忆力如此惊人!
1964年9月22日起,周大风先生任三届省政协委员,并连任四、五、六、七届委员,直至1998年超龄退出。1984年5月,周大风先生加入中国民主促进会,任民进浙江省委会常委。大风先生广交朋友,了解民情,写了很多提案,大多是关于国计民生的,如“不准围湖造田,不准围海造田,以防洪蓄水及利于滩涂养殖”,“沙漠四周每年推进五公里或十公里,植树植草”,“江河上游不准砍树,经批准后也要砍一种十”,“对教育单位及科研单位,要提高待遇,改善设备,增加经费”等。
“老年人还得尊重一个客观规律,
应看到朝气蓬勃的年青一代。”
1966年6月,“文革”起,灾难临。周大风先生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越剧黄色音乐祖师爷”而被关入“牛棚”。谈起这场劫难,大风先生只是淡淡地说:“我始终达观和忍耐,因为古今中外的历史证明,冤假错案最后总会得到澄清,或后人会公正评述。”
1970年7月22日,周大风先生以“待审人员”的身份,暂调文化局,专门为“革命样板戏”总谱译简谱。70年1月调入文化系统五七工厂去修钢琴、小提琴及其它乐器,虽有审查结论,但仍不准从事文艺工作,74年调入“国务院录音录像组”工作至76年9月回到浙江。直至1979年4月7日,中共浙江省委下达文件,对周大风同志一切诬蔑不实之词,被全部推倒,并为他恢复了名誉。
1977年初始,大风先生整理出《民族化歌词、曲词、伴奏的写作》、《越剧音乐概论》、《越剧流派唱腔研究》,并陆续出版。1978年初,又与几位同好,在杭州组织“古琴研究会”,这是文革后国内第一个琴组织,后改名为“西湖琴社”,以培育新人,切磋琴艺为宗旨。又与宋景濂、沈凤泉等组织“江南丝竹社”以弘扬民族传统音乐,同时又为恢复“浙江越剧二团”奔走呼吁。剧团恢复后,他即为新创作的《强者之歌》作曲。79年底大风先生出席四次全国文代会,又出席了中国音乐家协会第三次代表大会,被选为中国音协理事。又于1985年被选为中国音协第四届常务理事。
1979年大风先生调入省艺术研究所,并任杭州大学兼职教授。80年2月被选为杭州音乐家协会主席,不久又被选为省音协主席,此后忙于讲学和研究工作,写成七万字《浙江民歌研究》一文。1981年1月被聘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戏剧卷·音乐分支》副主编,三年时间,殚精竭虑写成二十余条文及《声腔系统主要剧种板式简表》。
1988年66岁生日时,周大风先生写了一首《六六吟》调寄“鹧鸪天”,以总结自己的一生:
我本乱世一书郎,天生刚直半疏狂。
常辨人间美与丑,亦尝世间炎和凉。
歌一曲,文千章,兴来作画镌篆方。
不与俗客争名利,但创一得酬国殇。
大风先生晚年比退休前更加忙碌,白天,外出参加各种会议,讲学,接待客人,为来访的青年讲解一些知识。晚上,用电脑静心写作,大约每晚三千字,范围涉及教育学、教学法、心理学、思维科学、创造学、美学、音乐、古典文学、戏曲研究等。但为数最多的是教育科研方面及艺术各学科方面的研究。大多是约稿。
大风先生享受国务院“有突出贡献专家”政府津贴,著述甚丰,到今已发表各种学术论文100万字。至今仍在发挥余热。
平日,常做木工及金工活(制作钢琴、提琴等),周老喜称“这是我的运动方式”。他常对来访的后辈说:“我感到很愉快,同时感到时间不够,因为尚有很多课题未完成,紧迫感触动我”。今年1月份来,他共撰写论文50万字左右,内容有《漫谈兴趣教学》、《类比教学法》、《关于求异思维》、《美感与美学》、《民族乐器的改革》、《中国音乐简史》、《科学歌唱法的探索》、《欧洲音乐简史》等。
大风先生今年已七十九岁,当我们一起议论怎么发扬余热的问题时,他语重心长地说:人死了之后,他的思想、学说、成果、道德、作风等等,依然为生者所应用、所享受、所崇尚、所学习,这才是真正的余热。
在大风先生的书房里,挂着鲁迅先生的语录“人的年龄大了,开始去学习或继续学习,绝不是羞耻的事”。每次拜访大风先生,你会感到他是位充满睿智,博学多才,健谈热情的老人,也是对年轻一代寄于厚望的老人,听他的谈话,心头总是热呼呼的,促使你为国家、为社会、为人民、为子孙不懈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