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轩 梅旭东
如果,你试图走进一个女人的世界,那你就必须读懂她内心深沉的爱。如果可以,我愿意暂且忘记她身后的荣誉,只用一种姿态,一种女性的姿态,来聆听在她身边发生的过往。那像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故事里,有江北古城的千年风雨,也有一个女人为之付出的半生缘。
王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会员。著有散文集《城北山水城北人》、《留住慈城》、《半生文缘》等等,她撰写的民间文艺《中国的吉普赛人——慈城堕民田野调查》荣获第八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民间文艺学术著作一等奖。
与王静的采访之约,并不是随心的,对于王静,我着实有太多必须关注她的理由,而这些理由,在万流归宗之后就有了一个清晰的源头,那就是——宁波江北。看过王静作品的人都会发现,她所写的内容很“专注”,一字一句都舍不得离开江北方圆208平方公里的土地——那片给予她太多回忆、感动和震撼的土地。我不知道这“太多”究竟有多少,或许多到无法尽言,多到需要这个女人用半生甚至一生的时间去拥有,去收获,去回报。遥望历史,江北,这个拥有七千年文明史,一百五十多年通商史的大地,不仅见证了宁波这座历史名城从渡口到港口的变化,也成就了古慈城“儒魂商魄”的荣耀与辉煌。王静说,自己不是土生土长的江北人,但却与江北有着一见如故的缘分,这份缘,是一种文化,以致一踏上那片土地,就那么的似曾相识。
40多年前,王静的外祖母带她去参加一场婚礼。那时她才5、6岁,地点就在市区西门外一个叫朱家漕的小村。王静不会想到,这个小村的一段记忆竟会牵起了此后,她与城北半生的“姻缘”。 “宴席上,新娘的身后跟着一个被称作送娘子的妇人,她是人们取笑的对象,而送娘子不恼不怒,一直笑嘻嘻地替新娘张罗着……送娘子的形象怪怪的,人们的取笑也是怪怪的,一切似乎都很蹊跷。”这个奇怪而又神秘的女人,从此就留在了王静的记忆里,成为一种萦绕不去的猜想,一种神秘莫测的诱惑。直到有一天,王静无意间读到了鲁迅的一篇文章,文章题为——《我谈堕民》。“男人们收旧货,卖鸡毛,捉青蛙,做戏;女的则每逢过年过节,到她所认为主人的家里去道喜,有庆吊事情就帮忙。”读到这句,那个记忆中的“送娘子”的模样,突然间清晰起来,似乎两者有某种必然的联系。后来王静知道了,原来那个女人就是“堕民”。
“浙东有一种被人轻视的贱民,他们的声音笑貌,完全和当地居民一样;可是两者中间,却深深地隔着一条鸿沟。堕民是元朝覆灭之后,被贬于宁绍平原的战俘,在即将遭受死刑时,他们哀求免死,发誓甘愿世世代代作为江南人的奴隶。”此时,当王静细细地向我讲述这段特别的回忆时,在她心里,已然消解了对这个鲜为人知的群落最初的神秘感。在她当江北区广播站记者期间,一本她历时整整7年,走访并撰写的《中国的吉普赛人——慈城“堕民”田野调查》一书,不仅让王静收获了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的最高奖项,也让她对“堕民”阶层有了一种特殊的亲近之感。
从东门进出慈城,有一个叫“天门下”的自然村。村子由一排碎瓦垒砌的低矮棚屋围成,斑驳、破落,到处都是紧缩的房门,即便偶尔的一点缝隙背后,透出的也是一道怀疑的目光。不大的一个村落,只有方圆几里,却充满了不安与未知。王静记得是在一个晴日里,她独自一人来到了那道被划上了无形怪圈的天门下,开始寻觅那些“中国吉普赛人”的踪迹。走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一道轻掩的房门,轻轻推开,只见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他的目光里依然是毫不友善的排斥,好像王静的到访,对他是一种打扰,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 “你是谁?来干什么?”听得出,这是一种本能的拒绝。不容王静开口回答,门就被狠狠地关上了。不说、不说、还是不说,当了好几年记者的王静,还是头一回碰上怎么问都不开口人。怎么办?难道就从此放弃了吗?不行!这是王静唯一清楚的理由。终于,在她又一次去采访堕民的时候,因为一个偶然间谈起的关于高考的话题,打开了一个“堕民”几经设防的情感缺口,后来王静才知道,堕民是没有受教育的权利的。
在田野调查的七年里,王静遇到过许多困惑,也曾想过放弃。她说,那段日子,她快乐不起来,每天都很累。这并不是她不坚强,而是她采访的那个特殊的阶层,带给她精神上的压抑和拷问。然而,王静不能放弃,她坚持的念头很强烈,除了朋友、师长一如既往地鼓励外,在她走访中,“堕民”的生存状态让她感同身受,也在一次次地刺激她的人文良知,在怜惜、叹息的背后,更给予了王静一种强大的力量,去靠近、去拯救这个被他人回避、唾弃和遗忘的异族,让他们得以在流行文化狂澜中,找到一席生存之地。七年的时间,除了重新去认识慈城“堕民”之外,王静还发现了他们的祠堂、家谱和相互用的暗语,这一发现可以说填补了“堕民”这个文化群体研究的空白,在中国民间文化遗产的抢救战中赢得了漂亮的一仗。王静是幸运的,她见证了慈城最后一支“堕民”村落的兴亡,她走访了当地的每一个角落,采访了数十位堕民后代,但遗憾的是,当她几年以后再回访时,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离开了。或许,他们的离开为那个群体打上了一个重重的句号,让一个悲痛的历史从此迈入古稀之年。王静希望,堕民的后代能真正地忘掉那个祖祖辈辈的身份,只截取“吉普赛人”的乐观积极,一路放歌,一路生活。
一走进江北慈城,仿佛能嗅到从王静书页里飘来的墨香。十几年的光阴,从《城北山水城北人》、《留住慈城》到《慈城“堕民”田野调查》,王静一鼓作气创作了属于她的慈城三部曲,也把一个历经千年风雨的古县城带到了我们的面前,那样清晰,那样立体。可以说,城北的山水和孕育而生的文字,仿佛一个钟情于王静的恋人一样,对她穷追不舍,而植根于本土的文字创作,也让王静真正成长为了一位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作家。王静小心地还原着江北的面貌,每写一笔就又会加重心中的负担。真的,一个飞速流转的时代,在试图接受的同时也在迅速地遗忘,遗忘过往的辉煌和引以为傲的历史,要如何传承悠久的文化,这就是一个文化人所要思考的问题,王静只想用自己的书,让城北人看到讲给他们自己听的故事。如果你沿着时间的轨迹来读王静的书,就会明显感觉出其中的变化,从最初的《城北山水城北人》到后来的《留住慈城》,王静的文笔多了一种女性的韵致,像是把历史融进了自己的血液里重新孕育而生一般,那样柔和、亲近。
于是我问王静,城北的一切究竟怎样改变了你?她说,城北让一个女人找到情感的归宿!
王静,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宁波市劳动模范,宁波市人大代表,全国的三八红旗手——一个坚韧如草,笑靥如水的女人。
在每年召开的宁波两会上作为两届市人大代表的王静,都要提交近十个议案,内容涉及方方面面,有江北发展、教育、文化遗产保护、农民工权益等等,这些提案,都是王静平日里跑出来的,她的目光总是牢牢地关注着城北,关注着慈城。
这座城北的古镇是一座国家历史文化名镇、中国慈孝文化之乡、中国环境优美乡镇。在2.1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60万平米以明清古建筑为主的传统民居群落,1处国保单位,30多处省市区级文保单位,以及其他零零落落的文物古迹,恣意地展示着傲人的风韵。除却慈孝儒风、城廊宅居,犹在名人辈出。据载历代进士519人,近代更有文学家科学家蜚声中外,冯骥才、谈家桢、何育杰、朱祖祥、颜鸣皋等卓然而立。地灵人杰,抑或人杰地灵,两者辩证而来,在演绎千年风流的同时,同样也诠释了这一真理。慈城的文化保护与经济发展也是辩证前行!随着地方经济社会的不断深入发展,这对辩证关系日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慈城的开发与保护始终是舆论的矛头指向,随着不久前湖南凤凰欲与慈城“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舆论再掀波澜,并立刻引起了长期关心慈城保护与发展的冯骥才、阮仪山等知名人士密切关注。他们公开表示,担忧不适宜的文化经营模式嫁接,过多的旅游开发预期,会使慈城古县城保护误入歧途!
在外界议论纷纷之时,
与城北的缘分,让王静认识了好多人,包括著名作家、原民进中央副主席
是的,对王静来说,那是一份特殊的爱,一个城北女儿对于城北山水的爱。王静说,古时候从路上进入宁波的第一个制高点就是城北的这座彭山塔,只要远行的游子一看到这座塔,就知道回家了。而这里,也让王静找到了家的所在。
采访结束后,我内心有一种很微妙的变化,就在两小时前,我几乎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态走近王静,而两小时后,我却觉得这个女人特别的可爱,特别与人亲近。她心中的爱很博大,却又抒写得非常质朴和执着,那就是,爱她所爱,爱她的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