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树范
去年七八月间,趁着暑假去美国探望正在留学的儿子,我在美国逗留期间,结识了三位美国朋友,和他们真诚交谈彼此相识,对美国各阶层人士的人生经历和生存状态,留下了不同寻常的记忆和思考。
志愿者爱丽丝
儿子自赴美在康乃尔大学留学后,就不断在通讯中提及爱丽丝,这是康乃尔大学国际学生爱心组织的召集人,她和其他美国志愿者一起,为初到这里的外国留学生提供各种帮助,以解决生活和学习上的种种不便。每周五晚上举行例行的晚餐聚会,有时还带外国留学生去观光旅游。我的儿子就是受惠者之一,他在异国他乡得到了慰藉,得到了关爱。
初到美国的伊莎卡,我们就去拜访了爱丽丝,向她真诚地表达了我们全家人的谢意。哪料到从此也受到了爱丽丝和其他志愿者的帮助和照顾。他们开着车带我们去了尼亚加拉大瀑布和附近的湖光山色,还带我们去了集市和超市,参观了美国的农村和一些家庭。
爱丽丝每周都要买上一束鲜花,去养老院探望年近九旬的老母亲,有几次带我们一起去探望。养老院设在古木参天绿草成荫的高档住宅区内,护理条件相当优越。爱丽丝老母亲独居一室,房间内悬挂着一艘仿古式风帆的照片,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爱丽丝母亲大学刚毕业,两次乘这艘船环游了全球,美国《地理杂志》曾两次给予了详尽报道。在环游世界的途中,遇上了一位热情刚毅的美国青年,成了自己的终身伴侣,这就是爱丽丝的父亲。
爱丽丝有多处祖传的房产,房屋出租的收入主要用于老母亲昂贵的养老费支出,据说每年要向私人养老院交纳10多万美金。老人也能进公办的养老院,但护理程度就远远不及现在的高档养老院了。
我在伊莎卡期间,爱丽丝出售了原先宽敞华丽的房屋,老屋的露台上就能容纳四五十人聚会。她又换了一处较小的住房。据说这样能减轻交税的负担,换房的剩余也可以补贴老母亲昂贵的养老费用了。
换房以后,有很多事情要做,美国人工很贵,爱丽丝尽量自己动手。她见我有空闲,也不客气,开车拉了我到她家,递上工具,让我换掉旧地毯,拔掉锈钉子,还让我油漆橱柜。于是我就有了在美国当杂工当油漆工的难得经历。
爱丽丝真的很忙,她的职业是家庭问题咨询师,在市中心专门开设了办公室,有人预约了,她才匆匆赶过去展开咨询业务。她忙不完的是志愿者的事务,我在她的电脑里见到一组她在乌干达的照片,她和一群志愿者帮助建造了乌干达一所乡村小学,除了筹集费用,还动手帮助建造。照片上爱丽丝和乌干达的孩子一起用餐,锅子里是黑乎乎难以辨别的食物,她拿着木勺,照样吃得舒畅。
去美国前,我在西藏为资助贫困小学生做了些事,所以照相机里还存有在西藏助学的照片,我展示给爱丽丝看,她爱不释手,征得我同意后,把这些照片全部收录在自己的电脑里。
离开伊莎卡时,爱丽丝开车为我们运送行李,到了车站,她和我们匆匆道别就离开了,新学年即将来临,新的一批外国留学生正在到来,她能不忙吗?听说有一个非洲女学生特别困难,爱丽丝将接待她住在家中,免费提供食宿。
爱丽丝不善言谈,似乎一切都很平淡。但她的所作所为,是应该让天天高谈阔论的“公仆”们,有所动容,或者汗颜的。
精明商人亚当
亚当是我儿子在留学期间结识的忘年朋友,儿子让我在国内为亚当刻了一枚“中国印”。
儿子带我去拜访亚当时,他不在店内,据店内营业员说,他去外地进货了。亚当的古玩店,不像中国人观念中的古董店。他的店内有一两百年的老东西,更多的却是人们使用过的旧东西,连玩具、工具都有。店内人来客往,来购买旧物件的顾客还是不少。
我们让营业员向亚当转交那枚“中国印”。晚上,亚当就打来电话,对那枚印章赞不绝口,说周二正好有个拍卖会,希望我们一同去参加,还说要带我们一同去吃中国餐。
周二中午,我们和亚当见了面,亚当高个子,前顶宽,留络腮胡,说话风趣。亚当开车送我们去拍卖场地,路上要一个半小时。途中他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先是美国交通,然后是沿途建筑,后来就是他自己的经历。
亚当说妻子戏说他“前世是个中国人”,他在大学合唱队担任领队,到亚洲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交流演出,到过中国的台湾和香港,当时中国大陆还在“文革”中,亚当所在的合唱队无法进入大陆,只在香港的新界眺望了几眼,就是这么一望,从此和中国结了不解之缘,对中国特别向往。
亚当说,虽然只和妻子到过中国上海,却是个中国迷,退休之后一定把中国大陆逛个遍,他希望我能够带他逛一逛中国的收藏品市场。他家中收藏有中国清朝初期的绘画,她的母亲是纽约现代艺术馆的馆员,对东方艺术研究有较深的造诣。亚当遗憾自己没能像母亲那样专业,不然也是中国艺术的专家了。
拍卖场地分场内场外两部分,屋外基本是生活用品、家具、餐具、文具等,拍卖师经过时,叫出的起拍价大多无人竞争,喜欢的人举个手,就付了钱把物品往自己车上搬。场内的物品比较精致,有旧书刊、文物、珠宝、古旧家具等,赶来参加竞拍的人在细细观察,有的还三五成群地讨论一番。竞拍时,拍卖师和记录人高坐前台,竞价还是很激烈的。一个印第安人的头具经过几十次叫价,最后成交价远远高于起拍价了。亚当坐在我的身旁,他应价拍下的物品,在我的眼里也许是没有价值的,是一堆旧玩具和几串水晶项链。回到汽车上,亚当才解释起这些物品的价值,旧玩具中有一只几十年前的老万花筒,有的美国老人恋旧,往往会不惜代价收藏儿时的玩物。而那几串项链中,有一串是人工切割雕琢的水晶项链,而且中间用金属丝连接,价值不菲,用中国话来说,亚当是“捡了漏”。经历美国的拍卖会,我才知道亚当真是个精明商人,慧眼识真货。
我在亚当的文物商店买过几件物品,更见亚当的经商之道了。我看中了一组三件的美国老式茶具,我想买其中的一把茶壶,亚当很认真地回答:“那当然可以只买一件,只要你付全部的价钱。”商人总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的。我挑选好全部的物品,结算好账目后准备付款,亚当却上来说:“不必全额付款,你买了较多的物品,我可以给你打折。”亚当的一句“打折”让我省了几十美元,也让我看到了这位商人“生财有道”的另一面。这位美国商人还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理想主义者安娜
来到了华盛顿,进了安娜的家门,就能感知她的非凡经历。无论是在客厅、餐厅,还是在楼梯、走廊,都摆放悬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纪念品,可知她的足迹遍布了世界各地。在她的客厅和工作室里,摆放着她和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多幅合影,还有和希拉里、美国前总统肯尼迪家族成员交往的照片,可见安娜在美国也并非等闲之辈。
安娜是美国著名的资深律师,克林顿任美国总统期间,她曾任美国司法部部长助理,在美国也算是有地位的人了。她的住宅独立一幢,在我的眼中已经是够宽敞够气派了,但是她很不满足。当她陪着我们出外散步时,总是羡慕路旁的高档住宅,特别是眼红那些带游泳池的豪宅。虽然她至今单身一人,却自我嘲弄没能嫁上一个有豪宅的好丈夫。
在美国,资深律师很有地位,而且能稳赚大钱。然而,安娜却专门给弱势无助的人群打官司,几乎是义务的,只拿很少的一些津贴。她并不隐瞒自己羡慕豪宅,但面对金钱却能仗义疏财。
安娜是个旅游爱好者,七次到过中国,曾经游过杭州,她以为断桥一带是西湖的精华,她还能报出杭州的几道名菜,特别难忘楼外楼的“西湖醋鱼”。安娜也真能逛,她说欧洲已经游遍,只剩下意大利了。
安娜健步也健谈,开着车带我们游玩,一路上大谈社会主义的好处:“要穷一起穷,要富一起富,把富人的财产全部分给穷人。”这就是安娜这位美国大律师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对我们的解释和争辩,她全不在乎。她一边双手把着方向盘,一边昂着头用英语高唱《国际歌》。她还说,在社会主义国家中,她最佩服古巴的卡斯特罗。这也算有趣的一家之言,在言论自由的国度里也不算稀奇,更不算出格。
我和家人住在她家的日子里,见她看到某个公共设施有点小问题就打电话告知对方维修,她说这是责任,也见她对交警罚款不满,硬是起诉打了场官司,到附近的马里兰州出庭申诉,后来赢了官司免了罚款,却不抵停车费和汽油费,她却说这是“维权”。
安娜称自己是“女权主义者”,她把一张古巴女民兵的照片当作至宝,模仿女民兵持枪的动作,以为是女人最飒爽英姿的样子。
安娜是理想主义者,无论是她的思想、言论,还是行动。她给我们做印度菜越南菜,是看着菜谱画册一一模仿的,而且很得意,对主人盛情烧出来的菜肴,我们当然只能竖起拇指说好。但自从我们做了几道中国菜后,她就不做自己的拿手好菜了。对我们烧的中国菜,她会把公盘变成自己的私盘,毫不客气。我们离开华盛顿后,曾和安娜通电话。她说,至今忘不了我做的“蟹黄蛋”,已经在家做了几次,味道还不错。这道菜不见菜谱,她也没见我如何做的,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按照理想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