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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逝  薪尽火传——追记民进绍兴文艺支部会员谢涌涛

杨晔城

我总觉得,谢涌涛老师“走”得非常低调、非常淡定,一如他的为人,避噪趋静不事张扬,甘于寂寞而自修正果。我是121日上午得到谢涌涛老师去世的消息,之前1天,曾打电话到他家通知参加支部会议。当时谢涌涛老师本人没有接听,他家里一位陌生的男士接听后没有告诉我任何“意外”的消息。我并未多加思索,谢涌涛老师身体不好,行动不便,能来更好,不来理解,通知的意思更多的是传递支部会员们对他的问候。事后得知,谢涌涛老师其实在我电话当天下午已经辞世,享年77岁。事隔一天,我参加了谢涌涛老师的遗体告别仪式,数只花圈,几位老友,亲人相陪,丧葬之简,成礼之快,超乎我的想象。原绍兴市文物局局长高军和原绍兴鲁迅纪念馆馆长、民进市委委员钱小良特地赶来送谢涌涛老师最后一程,支部主任、著名书法家喻革良现场撰写挽联。凡此礼遇,我又想,送别谢涌涛老师的“规格”其实不低,所谓盖棺定论,从某种程度上,恰恰观照出社会对谢涌涛老师人格的认可。

“他这个人淡泊名利,从出版排名这件小事里就可以看出。”回程途中,高军回忆起多年前他与谢涌涛合作编著《绍兴古戏台》的“幕后故事”,仍然感慨万千。“当时著作付梓时,作为版前编务,谢老完全可以“自作主张”排名在先,但直到排版定稿,他都把我的名字放在前面。”“当时我是副研究馆员,谢老认真而真诚地说这样或许对我以后晋升研究员有所帮助,但这本书稿一半以上内容由谢老撰写,理所当然应该成为第一作者,我肯定不会接受他的这番美意。”为此,排版印刷前,高军特地赶到印刷厂,硬是把自己的名字“挪后”,让谢老成为第一作者,留下一段相互谦让的佳话。“老师给我谈到做学问要避的问题,让我印象深刻。”钱小良同样若有所思。

作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舞美学会会员、绍兴市艺术研究所研究员、国家一级舞美设计师,谢涌涛一生著述甚丰,仅参与编纂的史志就有《浙江省新文化史料汇编》、《宁波四明山地区新文化史料汇编》、《绍兴新文化史料汇编》和《绍兴市志•戏剧篇》、《中国戏曲志•浙江卷舞台美术》、《绍兴文物志》、《绍兴县文艺志》等,加上出版学术专著《绍兴古戏台》、《戏场余墨》以及发表有关越文化、陆游研究、鲁迅研究等论文,学术成果“折算”文字竟达320余万言,这是谢涌涛留给后人一笔丰厚的文化馈赠,谓之“文史专家”实至名归。而其中,他对于古戏台遗址的考查,研究之早、涉面之广、用心之专、功夫之深令人刮目。古戏台,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遗存?让谢涌涛痴迷其中。在倡导非遗保护、文化强国的今天值得一说。

不妨先来看看文学巨匠鲁迅在他的《社戏》一文中关于越地戏台的一段精彩描写:“……最惹眼的是屹立在庄外临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戏台,模胡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仙境,就在这里出现了。这时船走得更快,不多时,在台上显出人物来,红红绿绿的动,近台的河里一望乌黑的是看戏人家的船篷……月还没有落,仿佛看戏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离赵庄,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回望戏台在灯火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吹到耳边来的又是横笛,很悠扬……”无疑在鲁迅笔下,寓意“天地大戏场,戏场小天地”的戏台实在是乡人社会生活的浓缩和写照。其实在先生的许多作品,如《五猖会》、《无常》、《女吊》、《阿Q正传》中,戏台这种渗透着绍兴民风习俗和质朴厚实的乡土文化几乎俯拾皆是。戏台同样让历代圣君青睐,登上大雅之堂。远山近树,临河戏台,纵横交错的乌篷船,摩肩接踵的观戏者……这是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康熙南巡图》中展示绍兴社戏的一个场景。可以想见,一定是那个火爆的水乡舞台令“龙心大悦”,一定是那个临河戏台引起康熙的浓厚兴趣,才命宫廷画师王翚、杨晋等将其绘入《康熙南巡图》中。这幅距今300多年的名画,令人感慨万千:一种民间艺术,能撼动皇心,实在是因为这种民间艺术太具魅力了,古戏台文化成为“康乾盛世”国泰民安的一个缩影。

然而,古戏台这种汇集了建筑、戏曲、书法、宗教等多方面的艺术文化,生存状况并不乐观。由于各种自然灾害和人为的原因,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遭到了严重的损毁。以戏曲之乡绍兴为例,解放前尚有六七千座古戏台,现在全市仅剩下300余座,由于年久失修,维修和管理工作方面面临诸多实际困难和问题,尤其在房地产开发的大潮中,一座座精美绝伦的古戏台正在加速消亡。出于对祖国文化遗产的珍爱,出于对精神文化的理性追求,作为一个戏曲建筑的偏爱者、探求者,面对一座座夕阳中的废台,一块块被冷落的砖木石雕,谢涌涛和一些有识之士痛心疾首,义无反顾地承当起了抢救的责任。从深入民间调查访问入手,结合研究地方文献,找出乡贤诗词、笔记作对照。为搜寻东倒西斜的戏台遗迹或遗址,拍摄或抄录断碑残柱上的对联字迹,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伊始,谢涌涛几乎跑遍绍兴水乡、城镇,终于发现了不少由于历史原因行将灭迹的戏台建筑遗迹和遗址。值得一提的是,谢涌涛和高军在2000年出版《绍兴古戏台》之际,当时并无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概念,而现在体现古越戏台精华的“水乡社戏”已于2010年进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绍兴古戏台建筑艺术”也正在积极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足见其高屋建瓴、目光如炬。

谢涌涛对于古戏台的抢救并不止于家乡绍兴,如果说他对绍兴古戏台的研究是出于工作本份,那么他对中国古戏台的研究完全是发自内心、出于责任。1996年谢涌涛退休后,自费跑遍全国十六个省考察古戏台遗址,摄得数千张古戏台照片,每幅配以详实的文字说明。可以想像,谢涌涛胸挎相机、简朴行囊奔走在穷乡僻壤,发现这些“残壁断垣”时如获至宝的激动心情。20061013日《中国文物报》整版发表了谢涌涛《古戏台,值得珍惜的戏曲建筑遗产》的调研报告。可以说,正是谢涌涛这些专家多年来的抢救和呼吁,古戏台才重新进入人们视野。谢涌涛用“图文并茂”的形式描绘了另一幅《康熙南巡图》,这是他对古戏台的历史功绩。

我还清晰地记得谢涌涛老师离世前一月最后一次抱病参加支部会议的交流情况。谢涌涛老师提到了出版中国古戏台的心愿,由于身体原因,他寻找合作者、后继人的急切心情,让每个支部会员感动,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是一位老文史工作者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和执着。现在我还保留着当时的音像资料,谢涌涛老师音容宛在,这是谢涌涛老师留给文艺支部最珍贵的纪念。作为文艺支部分管宣传的主委,我与谢涌涛老师有过多次接触,在我的印象中,他严肃刻板,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认识初期我对他甚至有过误会。那是编印第一期支部报纸《文艺通讯》时,谢涌涛老师在支部会议上没有提及我的付出的辛劳,反而直言不讳地谈到,支部宣传小事不小,但贵在持之以恒。说实话,作为主编,我做了大量前期工作,谢涌涛老师在支部会议上如此“发飙”,我当时难以接受。但我现在完全理解谢涌涛老师发自肺腑的忠告:人生如同白驹过隙,能做几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应当着眼当前,抓紧学习,提升自我。这同样符合会中央严隽琪主席提出的“集智聚力,有思有行,顺势而为”的社会服务指导思想。

“春蚕到死丝方尽”。谢涌涛老师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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