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办公室,我赶紧打开《人民日报》,看到了“两会特刊”回顾十届全国政协工作的专版——“透过六个镜头喜看政协五年”。其中的一段文字,一下子让我的心砰然起来。
镜头四:
2005年3月7日,全国政协十届三次会议大会发言,委员陈守义受到了一次特殊的礼遇,他关于《不良资产核销必须问责》的发言5次被热烈的掌声打断,结束时的掌声更是经久不息。
关于这次发言的记忆,依旧是那样的清晰深切。
记得是
我是全国政协八、九、十连续三届的老委员,虽然那时已经有十多年的“协龄”了,但当我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还是惊喜不已,心中充满了激动。要知道,每年的“两会”,只有30多位委员才有机会登上最高的发言台——全体大会主席台作发言,而且,发言人多数是各党派、界别的代表,以个人身份登台发言的,机会并不多。想到在二千多位委员中有幸被选为个人代表发言,想到能代表基层百姓直接向党和国家领导提出意见建议,怎么能不激动呢?
我自1997年6月心脏病发作后,时好时坏,成了心脏瓣膜病变的持续性房颤。所以,从接到通知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并在睡前吃下了一片“舒乐安定” 后,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3月7日下午,人民大会堂人头攒动,气氛热烈,2000多名政协委员济济一堂。全国政协十届三次会议第二次全体会议进行大会发言。我被安排在主席台第二排就座。当我落定坐下,抬头望见台下无数双闪烁的眼睛和对面二楼上中外媒体记者们架起的数不清的“长枪短炮”,心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我悄悄地服下了一颗“舒乐安定”,做了几次深呼吸后,砰然跳动的心,才渐渐地平静下来,准备的内容又在脑子里一页一页地闪现。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下面,陈守义委员发言,他发言的题目是《不良资产核销必须问责》……”这时,我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上,情不自禁地又紧张起来,揣着讲稿的手似乎也是湿漉漉的。我定定神走到发言台前,先向台下的委员鞠了一躬,又转身向台上的领导鞠了一躬,然后清了清嗓子:“据报道,在现存181家央企中,有40家企业总资产损失超过10%,有40家企业的总资产损失超过20%......”我感觉到自己读得有点快,声音也有点颤,有点沙哑。当我读到“我们有理由质问:谁对国有企业的巨额亏损承担责任”时,“哗”——全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掌声震惊了,竟在台上懵了一会,但马上又回过了神来。接下来的发言,声音不颤也不沙哑了,讲得也流畅多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接着又响起了一次又一次热烈的掌声,短短的十二分钟,竟被5次热烈的掌声打断。当我发言完毕,再向委员们鞠躬时,全场再次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第6位发言的同志几次站起来,因为掌声不止,只能又坐了下去。
大会休会时,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特地走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你的发言很好!”这时,镁光灯闪烁了一下,摄影师为我记下了人生中最难忘、最激动人心的一刻,也为我们记下了中国共产党从善如流、善于纳谏的博大胸怀。
随后,中央电视台新闻报道组通过大会秘书长告诉我,会议结束后请我到领导休息室接受现场采访。当天中央电视台以《政协委员陈守义赢得六次掌声》为题,对我的发言进行了专题报道,新华社也发了专报。在以后的大会时间里,《新华每日电讯》、中央电视台《早间新闻》、《人民政协报》等全国大大小小媒体对这次发言作了大量报道。《人民网》“强国论坛”在
不久,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和国务委员兼秘书长华建敏分别在我的发言上作出了批示。
尽管一年后我再一次登上了人民大会堂这个最高的发言台,又一次次赢得了长久不息的掌声。但2005年的那次“一次特殊的礼遇”让我终身难忘,这短暂的12分钟发言,也成了我政治生命中最难忘、最精彩的一刻。
回顾自己的政协生涯。我是1983年加入民进组织的,1993年被推选为全国政协委员的,直到2008年换届,经历了八、九、十连续三届十多年的政协委员生涯,经过了一个由陌生到熟悉,再到充分认识的过程。
当初,我对政协并不熟悉,但我深知,全国政协委员二千多个席位,是从十三亿人民中产生的,这个“头衔”来之不易。与其说是一种荣誉,还不如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因为在政协的这个舞台上,我是代表千千万万老百姓说话的。所以,我始终怀抱着一颗对党忠诚和对人民热爱之心,积极参政议政,认真履行职责。
1998年,我从政府岗位转任政协岗位,专职从事政协工作。十届全国政协因为我是民进浙江省委副主委、宁波市政协副主席的身份,把我从原来的特邀组转到了民进组。民进中央的长期关心、地方工作的不断历练,使我对政协的工作有了更加全面而深刻的认识,也对人民政协怀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正是这种特殊的经历和情愫,让我在后来的参政议政中能迸发出特殊的活力。
古人说:“博观约取,厚积薄发”。参政议政与学术、艺术是一个道理,没有广博的知识、深厚的积淀,是难以达到“参政参到点子上,议政议在关键处”境界的。我从当选为八届全国政协委员起,在长期的参政议政过程中,逐渐养成了“一年磨一剑”的习惯。每年的全国“两会”一结束,就开始思考、关注和收集第二年的大会发言和提案的材料,到年底形成文字,再经过反复核实、补充、修改、提炼,最后提交大会。
“集众思,广忠益”,是我参政议政的一个重要“法宝”。2005年之所以选择“不良资产核销问责”这一敏感的国资流失问题,是源于一次民进座谈会上有会员提出,现在政府控股的非银行类金融企业亏损、倒闭严重,造成大量的国资流失。我联想到,前几年从“中农信”到各省、市由各级政府控股或委派操作的“信托投资公司”、“证券公司”等非银行类金融企业的亏损倒闭,以及在推进国有企业转制改革的过程中存在的大量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广大干部和群众反响很大。我们改革的目的是让发展的成果由广大人民群众共享,而决不能任由个别人攫取巨额成果而暴富,让纳税人的钱白白流失。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和收集各种媒体上的相关报道,把自己的思考与民进浙江省委会秘书长刘毅,民进市委会委员、《宁波经济》杂志副总编王小剑和市政协研究室韩志敏多次共赏,并请他们一起收集资料。经过近两年的收集和思考,形成一个初步想法后,我们进行了反复探讨和分析。最后一致认为,要顺利进行国资改革,加强国资管理,主要问题是要确保国有资产的保值和升值,为此提出了加强监管和进行问责的建议,并将写成了2005年大会发言材料提交大会发言组。
如今掌声早已逝去,但它留给我的思考却是长久的、深刻的。我想,我的发言为什么会引起大家的共鸣?那时因为,我说出了老百姓的心里话,说出了他们的强烈愿望,也说出了中央正想要解决的大问题。它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人民政协在推进社会主义民主中的重要作用,也使我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作为一个政协委员只有关注国计民生、为民建言献策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作者陈守义,现任浙江省政府参事。曾任宁波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宁波市政协副主席,民进中央委员、民进中央联络委员会主任、民进浙江省委会副主委、民进宁波市委会主委,全国政协第八、九、十届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