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民进会员、省政协委员宓雪军高级律师

一  凡

离西湖不远，宝石山北麓，一条南北走向，不太长的杭大路上，两侧高大的树荫枝杈交错几乎遮住整个路面。这条原本静悄悄的路，眼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只在几年间，路的西侧全成了高档商务楼。浙江裕丰律师事务所就坐落在这条路上国际商务大厦的五楼。站在事务所主任宓雪军律师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条路的全貌。

［背景链接］宓雪军：1992年获西南政法大学法学硕士学位、省直“十佳律师”、省政协委员、杭州市仲裁委员会仲裁员、省律协常务理事

想采访宓雪军倒不是因为见到许多报端对他的良好评介：熟悉法理、反应机敏、答辩精练、善于捕捉商机等等。杭城名律师不少，宓雪军算是“少字辈”中的佼佼者吧。想采访他的动机最初是从关注周一超刺杀公务员案开始的。

［背景链接］周一超系浙江大学农学系应届毕业生，在2003年1月浙江省嘉兴市秀州区政府招收9名乡镇公务员的考试中，脱颖而出，排名第八。但因体检被查出患有乙肝“小三阳”，招考人员以按照《浙江省国家公务员录用体检标准》有关规定为由不予录用。2003年1月23日，绝望产生的报复心理，致使周一超持刀攻击招考工作人员，造成一死一伤，嘉兴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提起诉讼。惨案发生后社会舆论哗然。

一凡：宓律师您好！您的时间很宝贵，我就直奔问题了。2003年您接了一个被称为“全国十大焦点案例”的案子：浙江大学毕业生周一超案。这个案子非常棘手，许多人认为对周的判决结果几乎是可以预测的，赢面很小，您却为何在第一时间向他伸出援手？

宓雪军：我认为不存在天生的罪犯。这个案子的发生是必然中的偶然。说必然，因为这是社会制度设计中的不公平造成的。说偶然，这与周一超的家庭背景，个人成长经历及性格特征都有关。人们在惋惜不该发生的事发生后，同时也应该思考社会该为此负多少责任？在这个案子背后值得社会、值得人们去反思的东西非常深刻，这就是我下决心接手案子的本意。

［背景链接］尽管辩护方提出许多有利证据及事实，证明犯罪嫌疑人因在制度设计不合理，招聘过程中存在严重不公情况下被拒进公务员队伍，由此产生很大精神压力最终导致精神错乱，形成杀人动机，造成惨案发生。同时亦有相当多社会人士表达同情，认为应予以缓刑，给周一超一次重生的机会。辩护方向法院分别提交了：周一超班主任，系主任还有60名农学系同学、121名嘉兴市民、40名周母亲的同事、还有208名周一超居住所在建设街道瓶山社区的居民自发联名向法院求情的4份信件。作为辩护律师，宓雪军在审判中的辩护词非常精彩，后来被多家媒体转载，无论是对大学生人性关怀的呼吁，还是对被告人量刑的建议，都渗透着深遂、理性和真诚，让人为之动容。

但是，浙江省高院最终还是作出周一超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判决。

一凡：应该说这并不是您所期望的结果，作为律师也可以说您是“输”了这场官司。在当初介入该案时，您想过这对您个人会有“损失”吗？

宓雪军：没有。律师除了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也是为维持社会公平和正义而存在的，我当初介入这个案件，并没有多想个人得失，只是想通过这个案子的审理能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和深入思考，除了为周一超争取新生的机会，同时也为“小三阳”这一群体争取就业中的合法权益。。我国目前存在超过1.2亿的“小三阳”人群，他们在就业甚至日常生活中都遭受歧视和不公平的待遇，若政府在招聘公务员时都设有这样的“门槛”，无疑给了企、事业单位招聘用人导向作用，那么整个社会就更难给他们工作机会了，这些乙肝病毒携带者还能做什么呢？就这一方面来讲，他们是就业中的弱势群体。周一超为他的冲动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两名死伤的招录人员更是成了不合理制度间接的无辜受害者，令人同情。社会在这一血的事件发生后，应当做出反思。

一凡：周一超被判处死刑后，您沉默了吗？

宓雪军：作为周一超的辩护律师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作为一个民主党派成员和省政协委员我感到我还有事可以去做。在2003年浙江省政协九届一次会议上，我提交了《应当保护“小三阳”患者的平等劳动权》的提案，建议修改浙江省国家公务员录用体验标准中的有关歧视性条款。

［背景链接］此提案很快得到浙江省人事厅的回复，2003底，我省公务员录用体检标准做出修改，增加了“测传染性”一款，为不具有传染性的“小三阳”患者赢得了当公务员的权利。2004年11月，国内各大媒体竞相公告了国家人事部《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第二稿，其中改动后的新标准首先肯定了乙肝病毒携带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澳抗阳性者（小三阳），可以成为公务员。同时，新标准也将慢性肝炎患者排除出了公务员行列。此外，有关“各种急慢性肝炎，不合格”的描述，还是过于简单，从字面上分析有些含糊。如果在急性肝炎后面加上“发病期”的字样，急性肝炎痊愈后即可报考公务员，可能会相对精确一些。新标准对丙型肝炎也相对放宽了。根据新标准，丙肝病毒携带者将可以成为公务员。在公务员招录中社会制度的设计向着更为人性、科学、公平化方向迈进。

一凡：毕竟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开放、进步、政治清明的时代，在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下，有缺陷的公务员招录体检标准最终得到纠正和完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血也许并没有白流。我知道作为名律师，你平时的案子收费都比较高，然而打这个案子，你分文不取，自愿作为法律援助。宓律师，非常感谢象您这样的有识之士为推动社会进步所做的不懈努力。

一凡：我想问您一个与周一超案没有关系的问题，可以吗？（宓雪军：当然可以）裕丰律师事务所，原名天地律师事务所，在您的理解中，“天、地”为何意？

宓雪军：天：寓意为改革开放、政治清明的时代，党和政府依法执政的时代。我认为我们这一代人非常幸运，处在一个逐渐走向社会主义民主法治不断完善的时期。地：寓意为社会改革进入到攻坚期，种种深层次的矛盾渐渐暴露出来，我们面临许多前人所未遇到的艰巨事业要做，必须脚踏实地，努力去履行我们应尽的责任。

一凡：那么，天地之间即为人了。您又怎样诠释“人”呢？

宓雪军：我的理解是，作为新时代的年青人，我们有自己的抱负和所肩负的责任，而如何最大的发挥我们的能动性是关键，这不仅需要厚实的知识积累，丰富的社会经验，还应有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来支撑我们的行为。作为一名年轻的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同时又是省政协委员，自己比一般的律师更要有一份社会责任感。我认为自己人生的最大价值就是用所学专业为推动社会进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小时的采访很快结束了，宓律师送了一本裕丰律师事务所的宣传册，随手打开一页，其中醒目地印着：

工作精益求精，既使是微小事也不例外

我们坚持所做的一切应该对整个团队、对社会负责

我们应该无愧于今天这个伟大的时代

我们只有义无反顾地努力工作，从不懈怠，方能成功！

高度的社会责任心和敬业精神是这一代年轻民进人的共同时代特征，相信这样的民进会员有许许多多，宓雪军只是他们中的普通一员。

步出大厦，只见午后的阳光将清洁的街道染成一片金色，回望四周，人们或匆忙赶路或从容淡定，踏着自己固有的生活节奏，和谐而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