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启晓
成都武侯祠是1961年3月4日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位于成都市南郊，面积37000平方米。最早在西晋末年十六国成汉（公元304—347年）李雄为纪念三国蜀（公元220—263年）丞相武乡侯诸葛亮而建，原在成都少城内，后迁至南郊与蜀先主刘备昭烈庙相邻。明初武侯祠并入昭烈庙，故大门横额书“汉昭烈庙”。现存殿宇系清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四川巡抚张德地在旧址上重建，二门横额后改为“武侯祠”。
武侯祠内有很多各朝各代写的楹联，其中最有名的属清光绪年间四川盐茶使者剑川赵藩所撰的楹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意为“用兵能攻心，反叛就会自然消除，从古到今真正懂得用兵的并不好（hào）战。不审时度势，政策或宽或严都会出差错，后来治国的人要吸取教训”）。
关于这副楹联，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小故事，那是笔者曾亲身经历的：
1973年初，四川省第一书记兼革委会主任刘兴元同志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请毛主席指示，如何把四川的抓革命促生产工作搞上去。毛主席收到信后并没有直截了当的作指示，仅告诉刘兴元：成都武侯祠有一副楹联，你可以去看看，相信对你有帮助。刘兴元立即亲自去武侯祠看个究竟。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他看到了这副深受主席赞赏的楹联，果然大受启发，于是他要求武侯祠的工作人员从速将这幅楹联挂出来，让更多来参观的群众也能看到。
因我当时正在成都参加绵阳到成都的电气化铁路设计工作，从报纸上得到这一消息后，利用一个休息时间去武侯祠观看了这副楹联。当时这副楹联悬挂在诸葛亮殿（名垂宇宙）前显要的柱子上，楹联白底黑字，油漆一新，格外醒目。为了使大家了解楹联的来由和含义，还专门配备了几个讲解员轮流为参观者讲解，并穿插讲述了诸葛亮在公元225年南征时用攻心战术七擒七纵孟获，使其心服的故事等。我反复听了几遍，越发觉得这副楹联写得好，对仗工整、含义深刻，书法也写得不错。于是萌生了一个想法———能否将这副楹联拓下来，一方面是收藏，另一方面也可以向没有到过武侯祠的人宣传。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武侯祠的领导终于同意让我拓楹联。
为了不影响其他参观者，我趁中午时分参观者稀少的时机，搬来了事先找好的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用红蓝铅笔拓了起来，楹联字太多，而我带的纸和铅笔不够用，再加上时间也不允许，我只能忍痛割爱，拓了一个头———“光绪二十八年冬十一月上旬之吉”和落款———“权四川盐茶使者剑川赵藩敬撰”，再拓了楹联中最重要的7个字———“后来治蜀要深思”。尽管是饿着肚子，但当我拓好字，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第二个春节我探亲从北京回到了杭州，有一天去拜访一位在下城区当领导的老同学，闲谈中谈到武侯祠的这副楹联时，他说：“以前我不知道有这副楹联，去年党中央给各省市、各大军区党委发了一个文，要求各级党委都要认真学习这副楹联，以便改进自己的工作。这我才知道武侯祠有这副楹联。”可惜当时我还没有照相机，未能将这副楹联拍下来。
时隔近30年，到了2000年1月份，我趁在北京编写“中国铁路通信史”的机会，想顺便到成都去补拍这副武侯祠楹联。
当我把挂在墙上的这副楹联（详见附图1）与我带去的当时拓印件（复制品）（详见附图2）一对照时，却发现有几个字的笔体有点不一样，即对现在的楹联真假产生了怀疑，我对工作人员说：“这副楹联的字是假的，我手里这副楹联的字才是真的，因为这是我在1973年从武侯祠楹联上拓下来的真迹。”工作人员却说：“现在这副楹联是真的。”哪有两块不同字迹的真品？我不相信。这件事惊动了武侯祠博物馆罗馆长和调研室的顾问们，他们的解释也说服不了我。罗馆长说：1973年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因为当时我们都不在武侯祠工作，要问个究竟，只能去问当时的梁玟馆长了，今年他80多岁了，解放后一直在武侯祠工作，离休后在家休息。在博物馆顾问的热情接待和陪同下，当晚我们一起去拜访了梁馆长。
当梁馆长知道了我的来意后，首先表示欢迎，对我的执着精神深表赞赏。“至于哪副楹联是真的，我还得从文化大革命说起。”梁馆长说，“1973年8月的某一天，刘兴元书记来到武侯祠，他问我，毛主席说武侯祠有副楹联对解决当前四川局面很有帮助，不知是哪副楹联？我说，记得1958年春，中央政治局成都会议期间，毛主席来过武侯祠，他在赵藩敬撰的楹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前凝视了许久，看后对此联大加赞赏。刘兴元书记又问我，这副楹联现在在哪里？是否整理出来，挂在显著的位置，让大家都来看看，受受教育。我说，好的。要知道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后期，武侯祠已闭馆多年，好多匾、联都被红卫兵砸过，不知这副楹联还在不在？刘兴元书记走后，我在仓库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块上联，下联怎么找也找不到，要在短期内将楹联挂出来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想，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岂能耽误。忽然急中生智，看到赵藩写的上联字有点像现在的舒同体，我想何不请一位能写舒同体的书法家来完成这一任务。如果光补下联，字体会让人看出破绽，还不如上下联均由一人来写，反正，一般人是看不出破绽的。就这样，不到两天功夫，一副崭新的楹联就出台了。你当时拓的正是由现代书法家书写的楹联。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我们在档案中找到了赵藩写楹联的真迹，为了还它历史的真面目，于是就做了现在挂在墙上的楹联，应该说现在挂出来的这副楹联的字是真迹。本来我不想把这一经过告诉世人，毕竟这是弄虚作假的事，不光彩。既然你这样认真、执着，终要给你一个如实、圆满的答复，否则，也对不起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