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主促进会浙江省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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诤友诤言:谀舌、诤友与纳言(之一)

田建模

 

    诤,形声,因与言论有关,故从言。以直言相告,指出他人的过失,谓之诤言。近义词为“谏”,古有谏议大夫,专司进谏之职,即臣下对君主的建言与规劝。现今用“诤”而弃“谏”,也算得古为今用——择其善者而从之吧。

    诤言之所以难得,实非一般人之所能为。语言文字是交际沟通工具,如何表述与传意大有讲究,产生的效果也大有不同。从人情世故来说,闻赞颂便喜上眉梢,听讥谤则不悦于色,此乃人之常态。可见世人忒多虚荣,而独缺自知。虚荣既成难填之欲壑,谀舌喋喋便也乘虚而入了。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此之谓也。马屁这种东西,以媚态取悦,以迎合获益,卑躬屈膝,言不由衷,毕竟为人所不齿。至于危害,试看古今中外,有多多少少国政大事坏于“吹鼓手”之口?有多多少少位高权重者毁于如簧之谀舌?

    远的不说,且看文化大革命,虽有种种前因暗伏,但未必就是铁定要发生的。此中的铺垫与助力,便是那位副统帅掀起的“造神运动”。从他在六千人大会上的讲话,文过饰非,为尊者开脱,到红宝书“语录”的出炉;从“三忠于”、“四无限”到“大树特树”、“一句顶一万句”。营造出一种特殊的形势与氛围,在全国涌起铺天盖地的拜神狂潮:伴随震耳的“万岁”声浪,是肆无忌惮的揪斗和打砸抄抢,是一场乱象丛生的大内战……但我们在检阅历史时,往往专注于探究当时的主事者,不经意中,轻轻放过了他身旁的那个人。

    诤言的难得,在于它的正直,在于它的正气。正者,不偏不倚,不佞不邪也——有刚烈有胆识而绝无谗言谀舌。一部二十六史,记述的“诤”与“谀”比比皆是,两相对照,流芳与遗臭,感佩与鄙夷,尽可于卷帙之中一览无遗。1951 年,中国共产党成立30周年前夕,湖南民主人士仇鳌给毛泽东写信:“……惟党一接近实际政治,最易停滞与腐朽。从来讲主义、谈政治,在宣传的革命时期,属于破坏方面,无所顾忌,易于成功;而革命战争胜利后,迄至掌握政权,进入主义的建设,千头万绪,学识不够,经验全无,不独难见成功,而且时有错误,遂不免自起怀疑,顿生停滞现象。在此期间,最宜鼓起勇气,克服此种困难,使既定政策能逐步实现。又,同志们在地下工作期间,正如孟子所谓‘劳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此皆能忍受。一旦革命成功,上述各种情况忽然消逝,取昔日敌人之所有者而尽有之,精神与物质两方面皆达愉快,不免在有形与无形之间,使革命的伟大前途,因腐蚀而发生障碍。此则当前未可丝毫忽略之问题……”毛泽东看后,立即回信说:“共产党就是需要你老这样的诤友。”(此内容摘自20031125日《检察日报》,文章题目:共产党就是需要你老这样的诤友)

    还有一例。19457月,黄炎培先生访问延安,同毛泽东彻夜长谈。他说,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其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都没有跳出这乱治交替的周期律支配;一部历史,往往开始时,聚精会神,发奋图强,万死一生,而到后来,却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中共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的,就是希望找一条新路跳出这周期律的支配。毛泽东胸有成竹,慷然而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

    凡事皆有主客方。客方若以诤言相告,主方也有一个或纳言弃纳的回应。可以看出,仇黄两人,以中共“诤友”自居,直言告诫,寄予了殷切期望,而毛当时的回答也是真诚的,在纳言上显得颇有雅量。但问题是,何以昔日视为诤友的,后来都打入了“异类”,成了批斗的对象?这就涉及到一个“语境”不一,一个时移事殊的问题了。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形势不同,人的认知与态度也会随之改变。从“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到“人民民主专政”下的反右、大跃进,再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全民造反;从当时错综复杂的国内外情势——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对红色政权巩固的忧虑等等,必然也会影响决策者心理。当然,还有更主要的,那就是历史背景,和个人性格因素。中国社会沿袭了千年之久的封建传统,就权力而言,民主是拿来的口号和手段,而“专制”却是轻车熟路的。至于主客方孰对孰错,时间无疑是最好的裁判,现在看来,黄炎培和仇鳌的担心可说是其言也切,其虑也深,并非是多余的,而二十世纪下半叶的社会演变证明了,我们也并未能跳出这个周期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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